凉时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去,手中的玫瑰花渐渐地枯萎,凋零,冰冷的香气中沁透出死亡的气息,花瓣无风而落,似一地迸裂的冰雪。
凋零的花瓣有多么碎,失去挚友的伤痛就有多么深。
寒冷的气流贴着地面卷着花瓣缠上封怡的床,落到封怡的腿上,蔓延向上。
封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象征着死亡的白花瓣,结膜因为恐惧而布满了血丝。
门忽然被推开,凉时猛然回头,一个青年男人冲进来,拉起她便走,凉时跌跌撞撞地被他拉出去,房间里白色的花瓣凋零成猩红的血滴,转瞬消失。
“啊”凉时被拉着走了好远,这才听到走廊尽头封怡的惨叫。
翡翠一路上也不说话,一直把凉时拉出医院,拉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这才喘了口气:“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演恐怖片呢”
凉时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别处不说话。
“我知道你恨封怡,可是也不能为了报复她就乱用咒术啊这个咒术会反噬的你不知道吗”
凉时愣了一下,悻悻地问道:“什么什么反噬”
“你刚才用的是不是诅咒”翡翠指了指她手中仅剩的一把干枯花枝。
“你看出来了”凉时低着头,抖了抖手,枯枝随风成灰,转瞬飘散。
“二殿下没有对你讲过那本书后面的几种咒术不能用”
“说了,但是没说为什么。”凉时有些微微地不耐,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了,方璇死了,可是封怡还活着,凭什么”
“她不都已经疯了吗”翡翠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医院。
“她已经快治好,就要出院了”凉时越说越急,情绪有些激动。
翡翠叉着腰想了想:“你今天这么一闹,她出不了院了。”
“可是她以后还是会好的,她会治好病回去上学,然后毕业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可是方璇呢方璇死了方璇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死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不是妖吗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呢”
远处有路人向这边看过来,凉时也不在乎。
翡翠叹口气,想伸手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抹了去,却被她挡开了。
“我听说方璇是二殿下从宠物店选的一只苏牧,用法术将她变成人形,只是为了照顾你,她自身没有一点修为和道行。”
凉时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面对着街角的花池,呜咽着,抽泣着:“都是因为我,她才死的,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她也是妖”
“这个问题”翡翠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劝导和解释。
她语气愈加愤恨:“我不能放过封怡,我就是要她死”
翡翠犯了愁,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他来回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对凉时说:“杀凡人是损修为的”
“我不怕,损就损反正我也没多少”
“那你有没有想过杀人之后是什么感觉你是不是能够承受那种黑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折磨”
“”凉时瞪着红红的眼睛不说话。
“你以为杀个人就那么简单杀完了就完了你觉得你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杀人的阴影你不能这么冲动,做事不顾后果,这是今天我恰好看见你了,若是我没拦住你,你想一下,你杀了她你就真的开心了”
“对啊我,我杀了她我就痛快了。”
“你是真倔”翡翠拧着眉毛:“我不懂什么大道理,这个事咱们回去再商量,你杀人这么大的计划怎么也得告诉家里人吧”
“你傻啊我告诉他们我还能出来吗”
“那你既然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甘心她把方璇害死了我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两个人争执了很久,后来谁也不说话了,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翡翠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她这辈子出不了这个医院怎么样”
凉时怀疑地看着他。
翡翠郑重其事地说道:“但凡她病情好一点了,我就去吓一吓她,我保证让她这辈子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怎么样”
凉时不语。
“行不行”
凉时还是不说话。
“诶呦我的姑奶奶,这个事你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我要是没拦住你,别说大殿下饶不了我,就是你身边那几位主子,也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你就当是为我着想行不行”
凉时死死地盯着翡翠,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吐了口气,转身仰天望着月亮和星子,一只
手盖在眼睛上。
澄孜手里拿着个橙子,用水果刀划开,慢慢地剥着。
“五天了,你还没消气还想让他再死一次”
澄莫想那边没有反应。
“怎么说他也是你亲哥哥,是比我还要亲的哥哥,你居然剥了自己的龙鳞去捅他你若是真杀了他,这个世上就少了一个至亲的人。”
澄莫想站在一堵水墙旁边,把手伸进海水里,逗弄着小丑鱼:“五天了,车轱辘话来来回回你说了五天,你不累几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啰嗦,你觉得管用吗”
“当然管用”
澄孜递给她一片橙子:“最起码你不像五天前那样,一听见我说起他暴跳如雷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懒得理你。”
“他在域外还有很多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可是没有走,就在外面等着和你说话,把多年的结解开,你就这么拧巴”
“你这么说,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了”
“你若是真不见他,我就告诉他,让他先回去了,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敢”
“这龙域里,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澄孜气得手一抖,拿水果刀削了半个橙子进垃圾桶里。
“别人家的妹妹都乖巧可爱,唯独你这么刁,你为了报复林霂不惜和魔族的人勾搭在一处,我都还没有责骂你,你反而来对我撒野,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了弟弟就不要妹妹了,一个劲儿地给他说好话,你才认识他几天,就成了他那拨的,为了他还骂我”
“你总是这么蛮不讲理,我以前以为,你这样的臭脾气改不了,是因为吃得亏还不够大,现在看来,你吃多大的亏,都改不了了。”
“那又怎样”
“你这句话成口头禅了”
“那又怎样”
6.10
巨大的古石建筑外,水光荡漾,龙宫外面的高处,挂着星星点点的夜明珠,因为太高的缘故,投下来的光透过海水,暗淡而迷离。
林霂站在龙宫之外,一条幼小的蝠鲼从他身边滑过。
“你恢复的很快嘛,我看那鳞片根本就没伤到你什么。”
澄莫想和澄孜从双扇石门中走出。
林霂回头:“还好,多谢你手下留情。”
澄孜劈开海路,三人一起离开龙宫,向龙冢走去。
“我娘听到你的消息之后,不晓得她琢磨了些什么,和我念叨了几句陈年旧事便把我赶出房间,最初澄孜还劝我,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后来过了十日,还不见她出房间,我闯进去一看,她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沉睡。”
澄莫想讲述着几百年前的往事,时光仿佛回溯到那个悲伤的岁月。
三人来到龙冢,澄孜将两人带到一座冰晶棺椁前:“莫想也是第一次来,她出去找你麻烦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将你带回来,过了很久我才将姑母移过来,毕竟这里有着庞大的龙族之灵,可以减缓她元神的消散。”
冰晶棺椁之内,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与澄莫想一样的海藻一般长发散落在她的胸前,冰绡织成的白纱裙上散落着冰蓝色的花朵。
她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些细细的冰霜,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
“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叫莫想,就是不要再想的意思。”
澄莫想一只手放在冰晶棺椁上,如此宁静而倾世的容颜下隐藏着怎样的不堪负重的哀伤。
是对爱绝望了吗还是疼痛已经麻木
所以用沉睡来将这一切都结束,将时间都冻结,将疑问都埋葬。
“她说你凛霂的名字也是她起的,是她和和海王认识的那一日,下着冷冷的小雨她曾经与他开玩笑,第一个孩子的名字要用来纪念这一天,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海王虽然负了心,在名字上倒是随了她的心思。”
林霂深深叹了口气:“父王说,是娘亲放弃了我,将我丢在长珏岛海庭外的篷山脚下。”
“他放他胡”澄莫想将溜到嘴边的字生生咽回去:“他亲眼看见的还是亲耳听我娘说的我娘如果不要你,在听到你的消息的时候还用伤心到闭死过去”
“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澄孜一见澄莫想炸毛的架势,连忙站到两人中间:“等林霂回去好好查一下。”
回去的路上,三人沉默了很久。
直到看到远处海水荡漾中的巨石建筑,林霂这才开口:“莫想,你是如何认识代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