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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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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骥六岁时,一夜之间跌落云头,从将门小公子变成了街头野种,过早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岑骥哭过闹过,只是他娘自顾不暇,后来又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妹妹,哭闹并不能让家里的米缸满起来,想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岑讳匆忙离开定州,抛弃了他们母子,但他至少给岑骥留下了一样财富——健壮结实的体魄。岑骥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更高大,无论是拾柴、喂猪、挖野菜,还是烧炭、收庄稼,年幼的岑骥都做的很好,有时比成年人还得力。

    可这些零散活计,时有时无,锦上添花可以,毕竟不能当成维系一家的营生。岑骥和小叶儿越长越大,需要的口粮越来越多,而母亲浑浑噩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岑骥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个万全之策。

    河朔连年乱战,民间习武成风,许多男孩还未开蒙就先被送去学武。有些富贵人家,父母固然期盼孩子成才,可又舍不得小小年纪的孩儿被打,便额外出一份钱给武馆,请穷人家的孩子来当陪练,实则是人肉靶子。

    岑骥自幼混迹街头,免不得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挨打不算什么,挨打还有钱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武馆里供饭,有时还能和武师偷学几招,除了每天回家都浑身是血,洗衣裳有些麻烦以外,岑骥着实不觉得这份活计哪里不好。

    所以,当岑骥娘于氏对他说,岑讳死了,岑家派人接他去长安时,岑骥的第一反应是:“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去长安?”

    于氏只是抹眼泪,岑骥顿了顿,又问:“娘和小叶儿,也一起去长安吗?”

    于氏听了这话,反而笑出来,摇头说:“怎么可能……他……你父亲早已另娶,这次来定州的,就是他的娘子。”

    岑骥没他娘那么多感伤,既然娘和小叶儿不去,对他来说,这件事就没什么好商量的。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时他们三个都没分开,现在日子逐渐好起来,娘已经不大需要接客了,没理由这时候撇下娘跟小叶儿,自己跑到长安寄人篱下。

    他不耐烦地撇手,抱怨说:“你们不去,我当然也不去,这还用想么?娘要是有空,帮我补补衣服吧,我先去上药,孟家那小子,手劲越来越大了……”

    “小石头,”于氏突然叫他的乳名,“……你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岑骥疑惑:“这样的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娘,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皱眉,不大高兴,“我是为了多拿几个铜板,才故意让伤看起来重一些,其实不碍事。而且那个黄武师,长得像头熊,但为人最是面冷心热,我估摸着再多求他几次,他就能收我当弟子了。过一两年再让他推荐,去做个镖师护院什么的,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安心在家带小叶儿。”

    于氏只是低声啜泣。

    岑骥劝了几句,劝不好,干脆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天一早,岑骥出门时,于氏又问了一次。

    岑骥更加不耐烦:“都说过了,我怎么可能撇下你和小叶儿呢!小叶儿都六岁了,该进村学了,只是人家不爱收没爹的孩子……我为这事都快急死了,娘也想想办法吧!”

    岑骥说完,转身出了门,他走的太快,只隐约听到于氏的哭泣声。

    岑骥没回头,反正他娘总是在哭的。

    只是,他绝想不到,高氏在他走后,也拜访了他娘。而那天傍晚,他揣着小叶儿心心念念的琥珀饧回家,迎接他的却是娘的遗书,和两具冰冷的尸体……

    ……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岑骥叹了口气,闭上眼,“她把我的话想偏了,又听信高氏,到死都在说什么成全我……”

    李燕燕安慰说:“可是……诚然你是不愿和母亲妹妹分离的,但到长安来加入禁军,也算是成就了你,学了本事——”

    “老子的本事不是跟禁军那帮小娘皮学的。”岑骥冷冷地说。

    李燕燕也只有叹气。

    岑骥娘不堪重负,带着女儿自行了断,以为这样就能解开岑骥身上的束缚,让他回归岑家,从此过上安乐无忧的生活。

    可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有些牵绊的……她和小叶儿走了,留下的,是一个只剩空壳的岑骥。

    他后来变得偏激狠戾,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燕燕看着岑骥脸上刀裁般的轮廓,眯着眼想。

    “所以……你急着去定州,是要做什么?”她试探着问。

    “找一个答案。”

    岑骥再睁开眼,神情凛然,已不复落拓。

    ……

    重回山顶的这段路,全靠岑骥攀爬。李燕燕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被岑骥牢牢捆在了背后,还狠狠威胁她说:“待会儿别大呼小叫,不然剜了你眼珠子!”

    你之前还说不带瞎眼小娘皮爬山呢……李燕燕很想反驳他这句,不过到底是不敢的,悄悄在岑骥背后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岑骥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他侧过头,又冷冷说了句:“也别做怪样子。”

    李燕燕:!

    不过等真正爬起来,李燕燕也没心情作怪了。

    山壁几乎是悬直的,雪崩之后又多有碎石,时不时就会踩空、打滑。岑骥纵是身手不凡,但背后坠着一个大活人,依然爬的十分辛苦。

    李燕燕看了眼脚底,差点被吓飞了魂儿,只好闭上双眼,耳中除了风声,只剩岑骥粗灼的喘息。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

    待双脚再次触到地面,李燕燕才敢睁开眼,惊觉自己全身都浸了汗。

    又被他救了一次呀。

    爬这一段并不比在雪崩里求生轻松,岑骥又一次几近力衰,背靠着大树,直喘粗气。

    李燕燕蹭到他身边,替他擦去额上汗珠。

    “为什么救我?”她早就想问。

    岑骥眉头微皱,囫囵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因为我能”。

    哦,这样啊。李燕燕明白,这是说他还有余力,如果没有,大概岑骥也会毫不留情放弃掉她。

    ……这样也好。他们本就是对立的,瓜葛多了,将来要如何收场?

    李燕燕不知如何回应,故作不解地追问:“嗯?什么意思?”

    这回岑骥也不好好答了,他没好气地说:“当然要救,关乎我的刺史之位呢!”

    李燕燕乐了,诚恳道:“你以后会当上比刺史大得多的官。”

    “你以后会在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叫马蹬上一蹄子,飞出二里地,摔到烂泥坑里——”

    “——脸着地。”……岑骥完全不领情。

    诶?诶诶诶?

    李燕燕气得要命。

    她难得说一次真话,反而不被相信,被嘲了一通。可见说真话是件遭天谴的事,应当尽量少说。

    不过李燕燕是识大体的人,自然不会和救命恩人计较,她又吭吭哧哧道:“那个……咱们俩现在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吧?”

    岑骥哼哼了一声,好像在笑:“过命的交情?嗯,我过命,你攀交情,是么?”

    李燕燕只当没听见,劝道:“我呢,从小体弱多病,都说久病成医,我吃过那么多药,也算半个郎中了。你现在这个情状,最需要静养,不该多言语,更不要太过激动。”

    岑骥闭目不语。

    李燕燕又捡起先前的话头,道:“咱们有过命的交情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很小的事。你不用说话,要是答应呢,就眨一下眼睛。”

    岑骥一动不动,端坐如佛像。

    李燕燕厚颜再问:“你答不答应嘛?”

    岑骥烦了,怒目而视道:“老子静养呢!”

    “哎呀!”李燕燕满脸惊喜,“哎你眨眼了,那就说定了啊!”

    岑骥的怒气还没来得及集聚,李燕燕抢先说道:“表哥还没问我是什么事呢?”

    岑骥长吐一口气,闭上眼:“……什么事?”

    李燕燕慢条斯理道:“圣人说了‘礼者,不可不学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又说,‘民之所由生,礼为大’,可见……”

    岑骥额角不由自主抖了。

    “说人话。”他厉声道。

    “好的。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娘皮’。”

    岑骥哼哼了一声。

    “最好,连说也别说那个词……”见岑骥脸色尚可,李燕燕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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