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场漫长的控诉，表面上看来，整个大厅里就只有陈河全不知情，裴右洵话中的女子狠辣无情，陈河越听越懵，置于腿上的那只手不知从何时开始微微颤抖。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庄主不妨问问贵庄的小南。”裴右洵望向门口，小南已垂首跨过门槛，只向陈河行礼，然后转向陈姜，目光凄然，“小姐，咱们败了，裴公子说他不追究，你便，认了吧！”
陈姜终于抬起了头，却不是对小南，而是对自己的亲弟弟扯出了一抹讽笑，生来是价码，一世是价码，别看老天爷薄待她，却是个有始有终的。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杯盘狼藉，酒菜的余香还没有散去，陈河沉着脸质问小南，“发生这种事，你当日为什么不来找我，就任由小姐这般胡闹？！”
东窗事发，把事情推倒底下的人身上是身居高位者的本能。
小南跪下道：“庄主恕罪，小南若将此事告知庄主，那小北，其命休矣！”
陈河皱着眉，不耐道：“你说什么？这根小北有什么关系？”
小南闭上眼睛,声音轻颤,“小北他中了番木鳖之毒，是小姐所赐。”
陈河不可置信的望向陈姜，陈姜却看着别处，眼中无风也无月。
“陆遗！”
“属下在！”
“去叫小北过来！”
陈河视线下垂，冷道：“你若敢胡说，我就剥了你的皮。”
“小南不敢！等哥哥过来，庄主一看便知！”
没过一会儿陆遗领着小北来了，小北见小南垂首跪在那里，也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跪下，“庄主。”
陈河道：“你中了番木鳖之毒？”
小北低头，“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北把头垂的更低，“说！”，陈河拍了一下桌子，茶碗被震出一声巨响。
小北一抖，俯下身子道：“小姐所赐之物，小北不敢不受！”
陈河快步走到小北面前，动手揪住他肩膀上的衣服，猛地向下一拉！只见小北紧实的胸膛上青筋密布，像森林里的老藤一般纵横交错，一直延伸到了腹部，小南咬着唇转头。
“你前几日吐血就是因为这个？”陈河眼角涨的通红。
小北低头，“是。”
“是？”陈河猛地推开他，小北跌坐在地，又立即跪好，“庄主息怒！”
“息怒？”，陈河冲地上宛如双生的兄妹大吼，“归云庄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陆遗！把这两个给我拖出去，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他们！”
“是！”
小南僵跪着，小北倾身抱住陆遗的腿，陆遗的手滞在半空，有些为难的望向陈河，看他是否愿意收回成命。
陈河更加暴怒的呵斥，“死了？！还不动手！”
小北往前爬了两步，匍匐在陈河脚下，拽着他的衣摆恳求，“庄主，小北知错了，请您留下小南，这些年属下为您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外面仇家那么多，要小南离家归云庄，那等于是要她的命，请庄主开恩！”说罢磕起头，额上立刻就见了血。
小南早已万念俱灰，她今天既然说了这些话，就没想过活着走出青城派，小北跟她不同，他对于归云庄的意义远远大于自己，他还有机会活。
“庄主”小南脸色苍白，木然开口道：“小南没有尽奴婢应尽之责规劝小姐，以致小姐犯错，令山庄蒙羞。当日遇见裴公子，他见我心神不宁问我发生何事，我因心中惶恐又无人可以诉说，便将此事告诉了裴公子，裴公子开导我不该将此事瞒着庄主，还说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让我尽早和庄主说，以免酿成大祸。是我自己胆怯，又怕说不清楚，所以才请裴公子帮忙，小南私结外人，自知死罪，但小北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尽他弟子的本分尽忠于主人，请庄主放小北一条生路，小南愿以死谢罪。”
小北回过头来，额上眼里都是血丝，痛斥道：“你胡说什么！”
小南不理他，眼中仿佛只有陈河，“请庄主为归云庄考虑，留小北一命，权作犬马，为山庄效力，小南……，感激不尽！”说完俯下身，对陈河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与此同时，一柄匕首从她袖间滑落，起身的瞬间，小南拔开外鞘，举手往自己喉间插去！她决心速死，力道自然非凡人可比，小北第一时间去抢，却还是眼睁睁的让那凌厉的刀锋在小南颈间划出了血口。
小北将匕首扔到一边，不顾自己的虎口也被划伤，迅速抽出腰带，压在小南的伤口上，不再呵斥她，也不再向陈河求饶，只是不停的和小南说着话，“别怕，没事，哥在这儿，看着我，跟我说话……”小北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小南，还是因为番木鳖之毒。
陆遗见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眨眼，陈河已略过他来到了陈姜面前，指着身后问，“你满意了？这就是你忙了半天换来的结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河失控般的怒吼。
为什么？陈姜把视线从小南小北身上转回来，看着陈河的脸微微一笑，她本身极美，这一笑宛如春暖花开，冰面乍破，只有陈河发现，那些细小的棱角又冰又利，就算他被它们扎出了一百个窟窿，陈姜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我没有一个好兄弟，肯像小北对小南那样，为我万死不辞，肝脑涂地。”
啪！话音未落，陈姜的脸被打翻，陈河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他立刻将它们握紧了。
“贤侄！”裴宪走到陈河的身边，“令姐一时糊涂，她毕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要这样对她”，顿了顿，继续道：“闻渊祖师与你父亲订下婚约乃是为了盟好，即使洵儿和令姐无缘，我也可以在这里向你保证，两庄的关系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陈河胸口起伏，大怒过后，年纪轻轻的脸上竟露出了灰败之色，他转过来，对裴宪先道：“裴庄主不必再说了，晚辈明白，家姐做出这样的事，就是庄主和裴兄不弃，晚辈也无颜再让她进明月山庄。此事既已发生，就请庄主看在您从小看她长大的份上，权为她留点颜面，不要，不要将此事外传……”
归云庄虽在实力上不敢与明月山庄比肩，但因当年老陈庄主襄助闻渊祖师的功绩，他们也从来也没在明月山庄面前失过底气，今天这样一闹，陈河哪还有脸跟明月山庄追债。
裴宪先看陈河这幅模样，心里也很难过，“贤侄放心，此事到此为止，我保证除了我等，不会再有外人知道。”裴宪先尽量用一些亲近的字眼，希望能稍稍安抚这个外侄失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