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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第50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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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单于氏族谈判耗费持久,非朝夕可就;再是关乎两国联姻,又投费不少气力。裴韫白日里与对方冲折口舌、觥筹宴饮,夜间伏案处理西南民生要务,两厢忙碌间竟至立秋。

    不是不想莺莺,而是不敢想莺莺。

    裴韫搁笔,借着黯淡依稀的一点柔光里,从一摞羊皮竹册的最底端小心翼翼抽出张卷边泛黄的布帛。

    他再次著笔题字,在行行列列密密麻麻的一众“一”里再次划上一笔。

    修长的指尖抚摸蹭上粗糙的纸页,像是遭受成百上千只的红蚁啃噬,酸涩麻痒,密密匝匝攀爬心间。裴韫淡眸,与月色的照应下艰难地清数。

    一、二、三……

    自分别始,竟有七十八日了。

    还真是个气性大的,又是娇羞矜持的,这样长的时日里却也不肯软寸心肠寄封家信来。

    裴韫犹豫再三,终究从锁住的一只檀木盒中取出一卷玉板宣,西南最是珍稀名贵的一类纸张。

    肚肠里话端千万万,平日入眠际总是天翻地覆地来回搅动,此番竟是难溢一词。

    饱蘸墨砚的狼毫尖端不曾落笔生花,喉间偏堵上一口寒气,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

    裴韫默然于冷夜里打了个寒颤,僵硬的指腹拧着气力,在洁净光滑的纸面拖落一道粗黑的墨痕。

    西南时节总较长安来得早,秋季昼暖夜凉、确是乍暖还寒时候。穿着短褂不合宜,夹袄长襟更是滑稽,多数兵士因此染上风寒,不外乎早出晚归的裴韫。

    一灯如豆,微熄的煤油灯是渴睡人的眼儿,一张一合间将男子惨惨幽幽的身躯投落低矮泥墙。火炉不温,噼啪炸开的材木与窗外落叶窸索遥应,轻轻地吟叹。

    裴韫以手握拳递在唇边,眉梢眼角在混沌的暗中绽落几许清朗如风的笑意——

    终于寻些由头与莺莺书信了。

    他又从所剩不多的匣箧里取出张宣纸,将欲题言述在腹中打了百千遍草稿,方正色提笔。

    “莺莺卿卿如晤:

    吾自入西南,三月北信疏。奈何公务百般缠绕,万事有期。吾恐八尺长躯疲于奔命,十韦腰身弱于绵柳。然而近来思念颇深,故落笔一封以作慰藉。

    立秋已至,霜露沾衣。加之衣衾单薄,吾夜中总是寒凉侵身不得入眠。不知长安亦是如此?夜可凉、星月冷?吾床板贴身之物单薄,汝若得其空闲,便厚颜求汝安置些暖衣棉褥捎与信使。吾自当不甚宽慰。

    吾曾想官位至此,当受其劳苦;不曾想远离爱妻,苦甚万万倍。纸短话长,吾不作旁语,只尽早还乡,共赴长安雪落。

    吾落笔至此,唯盼亲启。”

    灯盏里边的煤油已然燃尽,唯剩下一段短黑的灯芯空荡荡地飘在落漆死旧的内里。

    裴韫不以为意,对着皎皎月色,将信封详读一遍又一遍,方快步夺门而出,意图去寻信使。

    未曾出驿馆大门,偏巧遇见了徘徊深景中郁郁寡欢的晋安王。

    “大人,夜这样迟了,您还打哪儿去?”

    裴韫捏紧手中信纸慢慢转至身后,好似对方要将其夺走般的防备警惕,“去寻信使。”

    “这样晚了何来的信使。”宋旸沉声,不露声色地把裴韫打量一眼,“大人形容仓皇急切,想必是寄出封家书罢。”

    裴韫不答,沉甸甸的目光钉在宋旸镀了风月的深邃眉目。

    他的眉目沉静,愈显得宋旸的面色鲜活灵动。宋旸像是找到个倾诉对象般滔滔不绝地自语,“大人与妻伉俪情深,我亦有所耳闻……可真是叫艳羡呐,可怜我三四方妻妾,日日夜夜不断寄来家书,始终盼不得封回信。”

    “为何不回?”

    宋旸淡笑,吐出无情几句,“不喜爱她们,便懒得回。里头纵然是有几个喜爱的,也不至于书信赠之,待回时赏几个甜枣便得了。”

    “……明日信使何时至?”

    “裴大人果真与夫人感情甚笃。”宋旸又是笑,不过此刻却略显孤单寂寞,“明日一早便来了。”

    “多谢。”

    这一夜,裴韫是枕着不安与心慌入睡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时而下榻远眺,密切注视山之东方。

    ……

    一骑黄沙漫漫里,远远出现了一凝身影。原是个样貌略显稚嫩的小郎君,腰悬背负几来个箧匣披星戴月而来。

    他见略显疲惫的道边男子,倒是呆怔一下。见他外罩青衫,犹疑道,“这位官爷,您这么早便来了?”

    裴韫双肩裹层银霜,化作的水迹印入底衣。他活络着僵硬的躯干,略仓促地带过满匣的书信,“可有自长安的信纸?”

    驿使迅速反应过来,“来自长安的信封可多着呢,不知您要的是……”

    裴韫黑邃的眼上覆着长睫,随风纤柔地眨动眼,“自长安,寄与裴韫的。”

    “没有。”

    “你不曾寻,怎知未有?”

    “咱们作驿使的呀,每封信的身家来去自然清楚。您便是随便抽出封信,我也可答出个来去归处。”

    裴韫不再坚持,从袖中掏出一封被捏的皱巴巴的信纸,“长安右相府,侯佳音。”

    右相府、侯佳音……

    驿使歪着脑袋思忖着,忽浑身一颤。抬眸望去,人已经走远了。

    ……

    裴韫与往常一样繁忙,忙得天昏地暗、日夜颠倒。公务冗繁之余,还要每日定时定点去守着古道。

    守着来信。

    一遭下来,身形愈减,风寒愈甚。

    宋旸看不下他这副病态疯魔,却不敢说些刺.激的话。尽管挑着好话劝说他,“远道艰险,万一信纸丢失呢;书信这般多,派送总需时日罢;女子面皮薄,总让她思量思量。”

    裴韫听进去他的话,耐下性子等。

    这一等,却又是一月了。

    裴韫愿意再痴等,宋旸却看不下去了,“再寄封信去罢,许是太忙前封忘回了呢。”

    裴韫便回去埋头继续写。

    起初前两封,仍旧是热切昂扬的,一信一莺莺,缠绵悱恻,情长万丈。

    九月初七一封。

    “莺莺卿卿如晤:吾寄此书,已是白露,风寒愈减,爱妻亦无需挂念。然公务实在劳累,归期不知几许。昨夜大梦不止,忆及小轩窗一扇,汝正倚窗梳头……

    你我初婚已有三四月,仍念念不忘书肆初见可爱模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与吾携手并立,扯吾衣袖难舍。吾本以为不过惊鸿一面,过后尔尔。孰料当夜肝肺槎牙、忧思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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