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淅淅沥沥飘落。
庆典顺势结束,百姓依依不舍,又聚了好一会才渐渐散去。
竹彩、山子,还有乔优围在簪獬身边。
竹海归宿屏风城,从前种种禁命取消。新一年的订单如何分配?簪獬分布了许多法令,又要修桥又要铺路,还要练兵。这一项一项如何办,都要拿出章程。
簪獬道:“具体事宜,你们问……”
她一扭头,台下两张椅子已经空了。人群熙熙攘攘,哪里有乐行伦清的人影。
乔优朝竹彩说:“我什么都不懂,这么多事,出来差错,真不知道怎么办。“
竹彩和山子深有同感。竹彩看向簪獬,见她面无表情,心道小里正人不大,脾气可够大。弄错一点,又要阴森森黑脸吓人了。
她说:“这一把乱竹丝,可要坐下来好好理清楚。”
山子忧心忡忡,偷眼打量簪獬。小菟丝儿不见,肯定是让竹衣寨混小子骗走了,大阿姆不肯说,自己又拿她没办法,再则竹衣寨人多,打也打不过。这事不知道能不能求里正帮忙。
乔优又道:“是该坐下来,这时间该吃饭了。里正和两位村长要是不见外,到我那吃点粗茶淡饭,顺道避避雨也好。”
簪獬说:“好啊,那走吧。”
竹彩忽然问:“里正,要不要叫上那位贵客?”
乔优看了簪獬一眼:“里正要是讲公务,叫上外人恐怕不合适。”
竹彩闻言慌忙点头:“是呐。”
四人进了小簚匠和乔优的院子。院里素静干净,墙角放着几盆白薇花。佣人们轻手轻脚,低眉顺眼。
乔优说是粗茶淡饭,实在饭菜丰富。
酸笋老鸭、竹筒塞鸡,刺果煮狗肉、鹿血米肠、酒糟双翅、竹鲤菌菇烫。另有一人一盅五笋五珍羹,一块巨竹叶烤竹鹿肉。
簪獬坐在主位,目光扫视桌上菜肴。
她第一次进竹编村,老簚匠设席宴请,也是这些菜。除去一道冷菜巨竹米,其余连上菜顺序都是一样。
竹彩也看出端倪:“上回来也是这些菜呢。好像都没变,又都变了。如今不一样了。”
乔优浅浅一笑:“那次也下雨,我给里正送伞。没想老簚匠家佣人,自作主张给里正换了把竹编伞。前两日可算找到了,我看着雨越下越大,里正正好用得上。”
一直默不作声的山子突然抓起酒杯:“我敬里正一杯。”
竹彩道:“要敬当然一起。”
乔优跟着拿起酒杯,眉眼低顺。
簪獬不看三人,只望着面前酒杯,忽地粲然一笑,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人心里齐齐松了口气,饮尽杯中酒。
这顿饭吃得颇为舒心,簪獬以醉酒误事为由,闭口不谈公事。其余三人各有心思,倒也识趣,只聊些琐事。集市上的稀奇物件,走马戏的怪异情节等等,一顿饭主宾皆欢。
吃完饭,簪獬起身就走:“具体事宜,你们找副官去谈。”
山子心急想要开口,乔优抢先一步:“里正连日操劳,是该好好歇歇。”她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伞,为簪獬撑起伞。
竹彩上前截过:“我送里正。”
山子呐呐不知如何开口,垂头跟在后面。
待到一行人走远,乔优方才转身回院。她扣了扣主卧紧闭房门,房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屋里昏暗,床上锦被起伏,卧躺一人。
乔优唤道:“夫人。”
守备夫人睁开眼:“走了?”
乔优上前扶起守备夫人,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走了,什么也没说。半年时间,我已经看不透她,不知她因何而笑,因何而怒,话里了几分意思。”
守备夫人哼了声:“没底气的人才装腔作势。”
乔优面露惶惶:“猛虎难咬村犬,我怕柯函斗不过她。”
守备夫人眼中闪过不屑:“你就担心错了,柯函是什么人,他是摄政柯伯龢的二子。他不是猛犬,他是天犬。”
乔优心中又惊又喜,脸上也不掩饰诧异:“摄政公家的贵公子,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他是接任屏风城守备的。”守备夫人懒得和乔优多说,拿出一张纸,“你给我查查,这是谁写的。”
乔优接过纸张,展开一看上面写满字。
守备夫人见她不说话,蜷起腿:“下来一趟累的我不轻,这小事就让你替我办了。等回屏风城,我也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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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路前面开道,竹彩撑伞陪簪獬走在中间,山子跟着后面几次想开口。他后面是竹衣寨的青年护卫,不大拘谨的低声说话。
簪獬吃了几杯酒,吹了一会风退了热意:“什么事?”
竹彩脸上浮起红晕。
簪獬掀起眼皮看着头顶的伞渐渐偏移,雨水打在自己肩膀上:“伞。”
竹彩忙举好。
簪獬从巨竹林回来,昨晚忙了一宿没睡,和赭衣女囚一番较劲已是精疲力尽,还要应付庆典,此刻只想倒下睡个昏天黑地。
“有话就说。”
竹彩支支吾吾,满脸通红。
簪獬伸手要夺伞。竹彩连忙让开,大雨淋了簪獬满脸。竹彩又慌忙扑上去,险些将簪獬撞到墙上。
竹彩在簪獬森然的目光下低头埋在胸口,斯斯艾艾的问:“里正你……你觉不得喏个人……有点像竹鸣哥?”
簪獬想起那片青苔与白骨交织的幽黯谷底。“我只见过竹鸣的骨头。”她加了一句,“谁像竹鸣的骨头?”
竹彩急道:“不是骨头,人,喏个贵客像竹鸣哥。”
簪獬一惊:竹鸣长得像柯函?柯函是为竹鸣而来?竹衣寨竟然牵扯如此之大……望斗城中有人关注竹衣寨……摄政不是随意将竹海献给天君……竹海藏着惊天秘密?
竹彩见她脸色突变,霎时心如死灰,面色一片灰白又不甘心的问:“里正也喜欢他?”
簪獬刚要问个清楚,闻言愣住。
两人对视须臾,簪獬皱了皱鼻子,神情难以置信:“你是说……柯函?”
簪獬心道自己疯了喜欢他?
那个刑辟厅暗访,看似人模人样,实则心思深沉老奸巨猾。刚刚,自己本意让竹海百姓都记住他那张脸,有什么动响及时来给自己通报。岂料他反应如此之快,立即来了招反客为主。
想到此处,簪獬更觉柯函此人不可小视。
竹彩见簪獬神情怪异,心里七上八下,眼中顿时噙满眼泪。簪獬见状更加不喜:“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