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仰慕月泉淮的宗门女弟子总会在心底问自己一句:“小神仙凭什么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你。
凭你会做白日梦吗?知道你几斤几两吗?
就算资质堪比朴银花也别指望拥有人家当年的待遇,那可是从三岁蹒跚学步时起就被月泉淮亲手养大的!
现在谁敢上去撩?怕不是会被全宗门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横空出世的这个是什么玩意?为什么老宗主不整治下宗门多嘴多舌称其为“小夫人”的弟子?哪门子的野.鸡夫人?
薛雾?
没听说过这号人啊!不是他们月泉宗的。
这姓也很危险啊!但凡高句丽人无不想起那个灭了他们国的男人!
长得倒是……嘶!
演武场内,薛雾执着剑月泉宗人手一把的铁剑。
美人头颅低垂,看着有些……古怪。浑身阶下囚的打扮,剑法如何尚未知晓,不过遥遥望去挺有隐世高手的风范。
月泉淮自打当年路过院子随口教导几句月泉泠心的剑法以后,极少亲自指点宗门女弟子的剑法,就怕一不留神引来僭越的爱慕。
是以宗门上下都未曾见过拥月仙人出手,新生代弟子更是连月泉淮本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前阵子月泉淮吸食武林人士内力的事被揭发,月泉宗弟子心中惧怕良多不敢多留,颤抖着行礼告辞。
偌大的演武场顿时空无一人,也有胆大的在门口徘徊,亲睹宗门绝学迦楼罗斩十诀的机会不多。
薛雾的剑法着实没什么好指点的。
但她如今内力浅薄如刚习武之人,一剑下去柴火怕是都劈不开。
薛雾自己也清楚,她这副残躯断无好转的可能了,白瞎了天赋。
月泉淮唤她来,先是让她舞了整套迦楼罗斩十诀,薛雾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照做。
然后他就翻脸了。
“你剑法并非老夫亲授,不问自取视为贼也!”
贼……
是了,她连学迦楼罗斩十诀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月泉淮钓鱼执法也忒不厚道了……
武林之中偷学武功的确是不光彩的事……她也不是月泉淮的徒弟。
“以后不用了……”见月泉淮不高兴,薛雾茫然认错,握剑的手蓦然一紧。
若是从前,她必然回敬一句“什么破剑法还用偷学?简单到猪看两眼都会使了”。
换作月泉宗任何弟子,能将迦楼罗斩十诀习全必然得月泉淮褒奖,怎么到她这就成偷了呢?
月泉淮不打算放过,取了弟子配剑上来同她过招。
薛雾惊乱反手格挡,剑身碰撞擦出了火星子,她对上了月泉淮狭长瑰丽的双眸。
月泉淮内力霸道深厚,交手几招下来震的薛雾握剑那只手又酸又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映月楼接宗主一招,纯属侥幸,奴婢废人一个……就不脏宗主大人眼了。”
谁会心疼她过去也是惊才绝艳呢?
长剑落地,薛雾十分平静自认废人。月泉淮的剑险些刺穿她的眉心,沁出点殷红鲜血,剑气更是割破了束发红绳。
若只是杂草幼苗,怎么长也长不成参天大树。
这个道理她了然于心。
他也应该明白才对。
重要的是,对薛雾而言剑法不是她毕生所追求。
只要能杀人,赤手空拳也一样。
她不在乎她手里拿的是剑、是刀、是笔、还是筷子。
武林中人一较高下向来都是比剑,从未听说过谁嘴里讨论过“伞法高超”“扇法高超”“棒法高超”。
似乎只有剑才能跻身武学界的上流圈。
似乎只有剑法高超,才值得被尊重礼遇。
他大概是耿耿于怀映月楼那次被她反将一军,失了左膀右臂。
这么久了她和他的关系仍旧止步不前,月泉淮唤大徒弟“银花”却从未亲昵称呼过她,甚至连名姓也极少听他喊过。
想来她真的很不讨喜。
连唤迟驻那声承认关系的“逆子”,她都是羡慕的。
……
老宗主是前日回来的,月泉宗上下人心惶惶,猜出了这是月泉淮意图重掌月泉宗,而现任宗主朴银花恰好不在垣虚宫。
薛雾囚于垣虚宫内某处僻静密室,脚链的另一头被锁在了屋子正中央、嵌入地底与石砖熔铸一体的铁环上。
薛雾闲暇时试着拽了一把,果不其然没撼动分毫。
屋中陈设皆是名贵,回字平脱案上还摆了块产自东海深处的砗磲,比之前她在洞天福地岛码头见过的大上三四倍,成色极佳,光华晕晕。
看顾她的是两名月泉宗女弟子,年纪不小了,已经送了几天饭。薛雾与她们攀谈得知,她们曾经是早已解散的月暗堂弟子,也就是朴银花的手下。
除开个别对月泉淮抱有别样心思的月泉宗女弟子,当初大多数宗门女子都会选择追随温柔和气又做得一手好吃食的朴银花。
她打探对方的同时,那两名女弟子也好奇着她,谁让她是月泉淮亲自带回来的呢,原也只有宁晚镇和映月楼的人见过。
“姑娘同老宗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阶下囚罢了……我杀了你们老宗主的女人。”薛雾坐在榻上,偎着床藕荷色锦被,心不在焉,白日那场比试结束了,双手又被拘回身后。
这两名女弟子问言松了口气,想了半天她们老宗主的女人是哪位,好一会才忆起那个妙目含情的女阴阳师。
说起来她俩算是月泉淮和朴银花的西皮粉,稳站师徒股不动摇。月泉淮此次风风火火回了月泉宗,第一件事就是以雷霆手腕肃清门庭,卸了朴银花的权,还逼问朴银花亲信人,如今她在何处,大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所幸已有弟子趁乱偷溜出去报信了。
西皮粉不开心了,房子说塌就塌,趁送饭的功夫她俩给薛雾讲了不少老宗主和朴银花的旧事。
薛雾也听的入迷,多次泪花闪动,被对方察觉。
虽说美人落泪惹人怜爱,尤其这两天下来她们发现薛雾好拿捏的很。
“姑娘羡慕?”
薛雾低头含蓄的笑,说当然羡慕了。
但并不是羡慕朴银花得月泉淮疼爱。
朴银花的童年不愁吃穿,也没人敢打她,无非师父严厉了些。
哪像她三岁时天还没亮就饿着肚子干活,稍微惹了家中长辈不顺心就是一顿毒打,跟抽牲口似的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