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晔静静望着她。一早拿着鹰派的报道跟她解释时，原以为她会愤怒、生气、失望。
檀晔想着，若她大声地怒斥自己、或是蔑视自己，也会让自己好过些。
可是为何，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沉默片刻，而后转身离去。
仍旧是寒冰一般的寂静。
洛晗主动打破冰冷的气氛，开口道：“我已经和老师通过电话，他不会把慈善日的事情说出去。”
看着檀晔他们惊讶的眼神，洛晗继续冷淡道：“别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通过学校高层去压他。那样他反而不会听的。我不想让我的事给他添麻烦。”
檀晔默默注视她片刻，沉定问道：“没有什么想要问的？”
“报道中还有多少掺了假？”
“没有，”檀晔认真看着她的眼，“除了曹玉大学以后的经历，其他都是真的。”
洛晗站在原地，看不出是何情绪，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
“没有什么想要说的？”檀晔又一次问道，面上淡然无波，心里却忍着苦涩。
“说什么？”洛晗冷笑一声，“说我很高兴觉得自己很有用吗。”
宣霖见势马上陪笑道：“檀晔也是犹豫挣扎了很久，人选是在昨天才……”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总统连任。”檀晔利落地打断宣霖的谎话，“之前的确是心有顾虑，所以才和宣霖骗了你。”
宣霖深吸了一口气，愤然白了檀晔一眼，这家伙，还是学不会对女孩子说话。
“我知道你会厌恶我，但即便这样，我也不想再骗你了。”
与檀晔四目而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洛晗的心又一次狂烈纷乱起来。
方才与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后，原以为老师会在电话那头勃然大怒。
没想到，沉默片刻后，老师淡然开口道：
“虽然这么说，我会看不起自己。但是，还是想对你说，作假固然可耻，但这次对你来说却不一定是坏事。那些荣光，太过耀眼，众目睽睽之下，反而危险。那些经历，倒不如被别人拿去……咳咳……我是说，低调地生活，才能长久……你说呢？”
洛晗挂了电话，感念老师竟然和自己一个想法。
不知为何，总觉得老师与自己很近，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联系。
那种联系……让她不敢再想下去。
既然不敢，就暂且不去想了吧。
况且——洛晗看着檀晔的眼，默默想道，什么身份、成就，自己本就不在乎。
既然自己都不在乎了，又怎么能去责怪另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有一种隐隐的痛。
宣霖干咳一声，夺回众人的注意力，对洛晗眨了眨眼：“要说被抢了功劳的，不只你一个。不是为某人的恶行开脱啊，只是让你知道有一个人和你一样也很吃亏。”
看着洛晗疑惑的神情，宣霖未及檀晔阻拦，便拿起报道念起来：“提高最低薪资水平、提高落后地区公立小学的伙食标准、改善风俗工作者的生活环境……”
宣霖抬起头，忿忿不平地对檀晔道：“这些说到底不都是你这几年的政绩吗？都给那姓曹的用了去。我真为你叫冤。”
洛晗吃惊地看向檀晔。
“这点算什么。”檀晔漠然扫了宣霖一眼，淡淡说道。
“那这次让唐议员在议会提出对贫民有利的议案，也是你们为了赢得竞选采取的手段？”
“正是。”宣霖回答道，“唐议员多年来为穷人发声，早就声名大噪，有了稳定的支持群。他提出一个与自己从前提出过的相类似的议案，只会收获更多掌声，却很难从平民那里获得更多支持。可议案一旦通过，新近支持原靖宇的世家尝到了痛处，却会人心背离，而回归我们这边。”
“怕是鸽派中的大多数议员都会碍于原靖宇，而不会投票让议案通过。”洛晗质疑道。
“当然。所以檀晔很早就安排好了，这次投票，大部分鹰派议员都会赞成。当然，功劳同样会记在曹议员身上。这样，鹰派反而会收获许多新的来自平民的选票。”
洛晗摇摇头：“如此一来，那些利益受损的世家不是一样会记恨你们？还有，若痛处不够痛，怎会让那些世家毅然背离鸽派？岂不是，你们自己不也受了巨大损失？”
“一来，有四叔的力量在背后对世家威逼，后方能稳许多。二来，大家都清楚只有赢得选举才能保住利益，”檀晔望着洛晗，认真道，“在某些关键时刻，有些世家们常常出乎意料地团结。所以，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推动议案的是我，也没关系。”
“三来，”宣霖接着补充道，“跟着檀家的世家们，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次议案中，为了鼓励企业推动慈善，特别提出对近年来积极参与慈善的企业进行节税优待。何况，这次议案提出前，檀晔对各家支持者都打过招呼了，他们应该都会有所准备。一正一反，亏不了。”
“慈善？鹰派的世家们参与慈善？”
宣霖摇头笑道：“不喜欢搞个特殊的日子作秀，并不代表没有在做啊。”
“收起你一副感动的样子。”檀晔定定望着洛晗，“胡萝卜永远是统治的必要手段。况且，简单的施舍常常只会加重苦难。不过，当前为了获得支持和选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与洛晗对望片刻，檀晔微微侧过脸去：“你若期待在这里看到一个善良的人，只怕早晚会失望的。”
滕仑接到一通电话，挂断后汇报道：“国会会议已经结束。议案已经通过，没有费什么功夫。”
檀晔点点头，放下心来。
宣霖笑着打开手机收取消息，看了一会儿，整个身子突然冻住了：“檀晔……这份议案不对。”
＊
今日的国会会议，表决环节异常顺利。过了不一会儿，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陶宏却心思烦乱，步履沉重。他气喘吁吁地追上唐议员的背影：“老师！”
唐议员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老师，”陶宏的语气有些急促，“您没有照约定……”
唐议员抬眉道：“什么约定？”
陶宏心沉了下来，五味杂陈。
檀晔和老师约定，以扶植他做鸽派的总统候选人为交换，要他提出前些日子一直欲提却不得的议案，可是老师，竟然在原来的议案中加了一些东西。
而今日因为檀晔的部署，不论老师提出什么，都会轻松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