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区的一栋宅子里，两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子坐在一间密闭的会客室内。
“这些年，你总是来去匆匆。既然这次短暂回首都逗留，也不回去看看？”
被问到的男子不说话，只是眼色深沉，抿了一口葡萄酒。
虽然两鬓略显风霜，但他眉眼俊气，目光深邃，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充满了威严和力量。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些年，谢谢你。”
“说什么呢。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真是羡慕你啊，女人想找随意都行。哪像我，从政后，什么家庭、爱情，都只剩台前作戏了……”
面对朋友的玩笑话，他垂着眼眸，眼前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灰暗。
朋友结束暖场的说笑，言语严肃认真起来：“你儿子昨天来找过我。说实在的，我也好歹世家出身，又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一直坐到如今总统的位置，在联邦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却还要处处受个毛头小子摆布，心里确实常不是滋味。”
檀世衡听到朋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埋怨，不禁苦笑出来。
总统微微摇动手里的酒杯，凝视着葡萄酒优雅地旋转，嘴角还挂着淡笑，眼色却深沉起来：“不愧是你的儿子。他很像你，各种地方。不过，有一点和你不一样。”
他抿了一口香醇的酒，看着檀世衡终于认真起来的目光，继续道：“你很清楚自己为了什么在仇恨，可是他不同，他并不知道。而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让他成为你手中的利剑，从小到大只教他为了恨而恨。这样的你，是不是太自私了？这样下去，我怕他有一天会迷失的。”
“迷失？”酒香暧昧地四散溢出，檀世衡静默片刻，把杯中剩下的酒饮尽，他的声音仿佛被酒香熏染得更为浓郁，“只要有脑子，有不迷失的可能吗？怎样才能不迷失，怎样才能轻松地活着？”
总统不言语，只听朋友将话说下去。
红色曾在酒杯中旋转，而今留下残血一样的痕迹，檀世衡默默看了会儿，继续说道：
“如果到现在，你还相信我们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恶人，相信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义，相信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你就不会迷失。可是，你真的相信吗？你敢相信吗？”
窗外的繁华春色掩不过他语气的冷漠悲凉：“他早该过了天真的年龄，若还信奉着这世上有绝对的善与恶，若还奢望着可以不践踏着别人的鲜血而活，那他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
几天了，打过去的电话泽睿都不接听。过了很久，只是得到了一个简短回复：“很好，勿念。”
总统候选人的名字在正式公布之前，对鹰派内外皆是保密。洛晗本来是想告诉他檀晔定的人选。
看来，泽睿是铁了心不打算接受自己的任何情报，不愿意让自己卷入其中了。
早课结束，洛晗怀着心事，踱步在联邦大学校园内。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长，好巧。今天这么早，有事回学校？”
陶宏一如平常雅致平实的着装，神色温和：“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慈善日，我代表鸽派回学校和一些优秀的学弟妹一起组织慈善活动。”
看到洛晗好奇的眼神，陶宏笑了：“每年慈善日都有一个主题，今年的主题是‘贫穷与儿童’。鹰派对慈善从来不热心，对穷人更是少有什么善举，你不知道这个日子也是正常。有兴趣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参加鸽派的活动？”
洛晗想了想，婉拒道：“我虽然不是鹰派的支持者，但……有派系标签的活动还是算了。我去别处看看有没有其他活动。”
陶宏理解地点点头，但还是微笑劝说道：“慈善活动，若背后没有派系支持，是很难得到大众和传媒的关注的。”
洛晗不解地看向他的眼。
陶宏意识到自己话里行间透出的功利味道，不禁惭愧憨笑：“的确，做慈善不应该一开始想着博取什么关注……”
洛晗淡然笑道：“学长不要误会，我能理解你说的。我知道你对我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
“惭愧惭愧。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硕士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难不成一辈子在檀府做女佣？不如好好利用现在的资源，为自己挣得影响力，为今后做打算。希望我这么势利的一番话，没有让你心生不快。”
“怎么会。聪明的人往往隐藏自己的势利，对外表演一派云淡风轻、光风霁月的样子。而学长却愿意开诚布公跟我说这些，是我应该感谢你。”
陶宏温柔一笑，便离开了。
知道今日画室一天空着，洛晗早早地前来练习。一边提起笔来，一边心中默念着：“贫穷与儿童……”
正在此时，老师走进画室。
“今天老师没事？”
“每次一到轰轰烈烈的作秀日，学校里的课就不正常。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们，为了搏功名搏前程，一个个削尖了脑袋，硬是把学校变成了吵闹的戏台子。”
纵使老师一脸隽秀超脱的艺术家模样，和他相处久了，洛晗常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桀骜嫉俗，像今天就嘲弄着把“慈善日”比作了“作秀日”。
“老师可知道，今天都有些什么活动？”
“能有什么活动，无外乎送钱财、送礼券、送东西，让那些穷孩子排着长队领受他们的恩情，再喊些个记者围住感激涕零的家长孩子，大肆宣扬一番。”老师摇着头，“看这校园，哪里有几个真正贫民出身的学生。在这个国度，贫穷和富裕就好像被界限分明地割裂开来。我厌恶那些打着慈善旗号的社团活动，即使他们真的送出些钱财，可谁不知道，羊毛究竟是出自哪儿呢。”
老师望着画室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们像在过节一样，看到这些，不禁令他心底更生厌恶几分：
“他们一个个故意放低姿态，一副施舍的嘴脸，目的却是让人感恩戴德，让媒体夸张报道，好为他们今后走上仕途铺路。穷人们已经被利用得太多了。”
洛晗低着头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笑着抬起头来：“既然老师也看不过去，不如我们去做些别的？”
看着老师疑惑的样子，洛晗调皮笑道：“不施舍，不做秀，不要媒体采访。今日我们摆摊子，教孩子画画。”
老师垂眸思索，不禁笑起来：“倒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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