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檀晔凶悍的眼神，宣霖调皮道：“我一直是檀晔的后宫总管，因为我人面广，认识的人多啊。人称‘传媒王子’，就是本人了。”
洛晗听罢，顿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怎么？不相信我也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啊。”宣霖假意生气道。
“不是，”洛晗停住强忍的笑，解释道，“只是觉得‘王子’这个称呼从你口中说出来怪怪的，联邦不是两百年没有什么王子了吗。”
檀晔心头一怔，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王子、公主……这些远古的称谓在这个地面上已经很久不存在了，可世人还常常用它们作为恭维称赞，为什么呢……
他不禁失神感慨道：“已经两百年了啊……”
宣霖看着洛晗，搅动脑汁道：“你这女孩也够奇怪，从你口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见解。”
洛晗笑笑，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后宫总管都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用我的人脉给檀晔挑选优质的女孩子了。”宣霖邪邪地对檀晔一笑，冒着“大不韪”自顾自说道，“他的眼光可挑剔了。厚妆俗粉的不要，胸大无脑的不要，脾气暴躁的不要……咳咳，寒酸贫穷的不要。”
“为什么寒酸贫穷的不要？这和品行并没有大关系啊？”洛晗好奇追问道。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宣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檀晔惊讶地打量着洛晗，这女孩提问得这么单纯，她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寒酸贫穷的一分子么。
该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呢，哪怕是礼貌性的……
他不知不觉说出口：“为了你……倒是可以破例……”
又是一阵静默，比刚刚气氛还浓重，连一旁倾听着的管家都屏住气瞪大了眼。
过了半晌，宣霖和洛晗同时大笑起来。管家不敢大笑，只好掩面抽搐着偷笑。
宣霖笑得快喘不过气，指着檀晔道：“你终于听从我以前的建议，开始认真练习怎么搭讪和调情了吗。算了算了，后宫还是让我帮你打理吧……”
面对大家的嘲讽，檀晔并没有觉得生气。被面前欢快活跃的气氛环绕，反而从心底涌入一种安心的感觉。
平日里与他人的相处，包括父亲和兄长，都冷漠惯了。
有宣霖和云在身边的日子，倒是能快活些，如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出身自贫民窟，她所属的世界应该与自己千差万别才对，为什么却能和自己的朋友打成一片，和自己倒像是一类人。
想起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他淡然解释道：“因为贫穷是一种罪。和懒惰、愚蠢联系起来的一种罪过。贫穷让人变得凶恶，变得丑陋。”
洛晗摇摇头：“我见过很多贫穷的人，他们虽然辛苦，却不怨怪。虽然害怕，却不逃避。他们虽然别无选择，却也愿意相信未来。贫穷不是他们主动的选择，而是情势所迫。”
檀晔静默地看着她：“你错了。无论社会如何变化，贫穷的人还是会贫穷。反倒是，环境越安逸，他们越安于贫穷。”
洛晗漠然瞟了他一眼，无声地转头走了。
“你的画笔……”宣霖没能叫住洛晗离去的背影，他转头对檀晔怨怪道，“你们这又是怎么了？你也真是的，和女孩子说话能不能不那么较真啊？”
檀晔仍然静默地待在原地，果然，和她还是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
已经好久了，泽睿一直没有来找过自己。
洛晗担心着，在去檀府上课前，踱步到了一桩富人区公寓的楼下。这里原来是她要居住的地方。
今日，那间公寓窗帘被厚实地拉上了，看样子住客不在家。
檀晔给的报酬很丰厚。洛晗也不是苦行僧，非要住在贫民窟不可。只是想着泽睿可能会来找自己，所以一直没有考虑搬走。
隔了那么久，难道住在这个公寓的女生没有把自己的地址给他？泽睿不会卷入什么麻烦事，不会遭遇什么危险了吧。
虽然心焦，但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穿过几个街区，洛晗满怀心事地步行到檀府大门前。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洛晗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身影猛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泽睿放下了多日来悬着的心，不知觉中把洛晗抱得骨骼发疼。
两人平静下来后，洛晗看着泽睿欣喜道：“你没事太好了！那女孩没和你说我的住址吗？”
泽睿摇摇头：“她并没留下你的住址。只知道你住在贫民窟。真是让我好找。”
洛晗这才想起来，当时自己拿了贫民窟的住址便走了，忘了确认留在富人区的女生有没有记下详细地址。贫民窟范围很大，若没有确切的住址，很难找到一个人吧。
泽睿环顾四周，警觉地对洛晗说：“我刚才远远在你原定居住的公寓楼下看到你，一路跟过来。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在这里做家庭教师。”洛晗明媚一笑，“泽睿，我靠自己本事赚钱了！”
“赶快离开这里！这是你最不该来的地方！”
洛晗疑惑地看着他。
泽睿继续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还记得以前课堂上谈到联邦的鹰派吗？”
“当然。”洛晗复述起以前学过的知识，“联邦的政治势力分鹰派和鸽派。鹰派立场强硬，鸽派相对随和。这么多年，鹰派一直是掌权派。”
泽睿点头：“这么多年，我们的同胞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去，和鹰派脱不了干系。鹰派中有一类人是对帝国极度痛恨的狂热分子，世称‘铁鹰’，就是以这个家族为代表。檀家祖上是两百年前领头推翻王朝的投机分子之一，几世几代积累下来，竟成了富可敌国的豪门望族。他们并不直接进入政坛，而是用巨大的财富和庞大的产业，在背后用利益操控全局。”
洛晗倒抽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檀晔可以那么轻松地指使政坛老人。紧张之余，她快速地把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告诉泽睿：“檀家主人基本不在家中，他有两个年轻的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我不知道还有一个女儿。要特别小心的是檀家次子。据说他行事作风像极了他的父亲，能力卓群，手段狠毒。”
“他还有一个亲近的朋友，名叫宣霖。”
“宣氏一族掌握着联邦大部分的传媒渠道，一大半的电视台、报社、网络系统都是他们家的。他们一族常年依附于檀家，是他们的鹰犬和喉舌。”泽睿紧张地按住洛晗的双肩，“这里太危险了。被他们发现，绝无生还的可能。你赶快寻个理由，离开得远远的！”
“光天化日的，在这里拉拉扯扯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冰冰道，檀晔从远处走过来。
来到洛晗和泽睿面前，檀晔冷冷地打量泽睿。
泽睿也平静地看向檀晔，目光冷峻中充满了力量。
“那个……好久不见，真开心，哈哈，下次再聊！”洛晗赶紧打破僵持的气氛，嘻嘻哈哈打着马虎眼。
再这样下去，又是在檀晔的地盘，对泽睿来说太危险了。
瞟了一眼泽睿，檀晔突然一把抓住洛晗的手，往府里走去了。
大门关上，檀晔带着洛晗正走着。
管家赶紧小跑过来，困惑道：“今日没有开车进来？”
檀晔冷淡道，语气中好像有些莫名的怒气：“在远处看到一些让人不痛快的场面，停了车走过来的。你去把车开进来吧。”
管家应声离开后，他终于还是放下洛晗的手，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在前面走着。
“清原的同乡？”过了半晌，他并未回头，只是在前头漠然问道。
“哦……是啊……”
又是无声地一前一后走着。
洛晗看着檀晔的背影，紧张地怀着心事：虽然泽睿让自己赶快离开，可是既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难道不是绝好的机会么……这里是联邦的核心，他又是那么关键的人物。
虽然凶险异常，但为了得到更多的情报、甚至为了达到更加艰险的目的……
应该留下来，假意接近他。
洛晗深呼吸了一口气，当即做了决定，望着檀晔的背影，眼神变得冷绝坚毅起来。
檀晔一直默默在前面走着。在脑中拼凑着一个个碎片，好像有谁在无形中撒了一张网，但目前还看不清楚形状。
贫民窟、清原、这对男女不凡的气质举止……
“哼……”他不被察觉地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目露寒光。
既然如此，那就静待，收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