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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 章 第144章 独家记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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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说:

    “再然后?然后,执信、诸往也乱了套。那里人都太有钱了,人一有钱,就想玩政治。闹完自治闹革命,闹完革命闹共和,闹完共和又闹□□和,盐井里骨碌碌滚脑袋,被摘了瓢的身子一层叠一层。我只觉乱糟糟,太吵闹,就想脱开身。我不能把自己交待在那,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得完成我自己的使命,得去除掉魇魔。

    安乐海可能还会救我,他为救我而背叛了榭潆泓。安乐海被砍头时,我断了两根肋骨。刀光一闪,他大黑脑袋就一歪,就往地上滚。大黑脑袋脸朝下落的地,啃了一嘴的黄沙土。我伸右手给他掏泥,左手托举起他脑袋,想把头给他安回去。那哪能安得回去?我只好大针大线地,把他脑袋缝回他脖子上。

    后来我应该还是去了极北,太冷了,手粘在刀剑上拿不下来,强行拿下来手就撕下一层皮,血淋淋得。有人掉进冰裂缝里,那冰裂缝上宽下窄,人掉进去多半会卡住,很难□□,多半会伴随骨折、压迫性组织坏死,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死。他们上不去下不来,就卡在那里,成了冰雕。

    我还会再去东原,不止一次。我甚至梦到我又看到了白羽,它竟然还认得我,吹声口哨,它还能落在我肩头。它右腿还是绑着信筒,可我没再给你写信,忍住了。白羽也老了,脖子那圈白羽毛稀疏。两只小鹰跟着它落下来的,应该是它的孩子们。

    再后来,天星清楚了月神、风神和魇神的传说,他认为风神是不对的,他觉得月神才是祸害,就该被魇灭杀。当然,在他眼中,我这个风神也是错的了。宝璐后来没怎么变,她是我和天星之间保持克制、冷静的纽带。

    赶走夷人、天中光复后,有人劝我借风营的力量除掉天星,自己做皇帝。但我对那个没兴趣,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要除掉魇魔、救更大的世界。而且,那时白灵均也从东北风居城来了天中,带着他经营起来的前朝旧部。我们和白灵均相互掣肘,所以在相互妥协后,双方都各自退出天中,还是由天星继续做皇帝。这也成了天星坐稳皇位之后,全力围剿风营的又一个诱因。

    但不管谁对谁错,我还是要做自己该做的。即使我很少追求成功,一直在避免失败,但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得坚持到最后。?

    我都会在哪和魇交锋?我能不能终结它?会在哪终结它?要是终结不了魇魔,那该怎么办?会有人接替我吗?

    以后如果能完成使命,做完那些该做的后,我就想找个学堂去做个先生,换种日子过。那里相对少点勾心斗角的烂事,能够遵从自己的想法,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把真正的自己找回来。

    我希望那时我能够想明白,虽然之前很多事都不是我想做的,但那却是我该做的。就像那些学堂里的考试,我从前一直觉得无所谓、没意思,没有竞争意识。比别人考的好又怎样了?大家还不是一样最后都得死?你争我抢的,争个头破血你死我活,有什么意义?大家都能各自做各自想做的事,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差不多就行了,留着心神做最想做的不好吗?

    但人生不是如人所愿的,不是我想怎样就会怎样的。人生不光是考场,还是战场,你不想砍别人,别人也会来砍你,即使他们不是故意的。你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把能抢的都先抢完、抢光。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不就是砍人吗?你们能砍,我也能砍。不就是念书吗?你们能念,我也能念。不就是考试升学吗?你们能干,我也能干。做完这些该做的,有了让自己活着的物质和条件,不至于让自己饿死,才能更好地、心无旁骛地做那些想做的。

    不过,这些都是梦境而已,都还没发生呢。

    你说,我梦到的这些,哪些会真正发生?我没梦到的一些事,就不会发生吗?一想到这,我竟然还有点期待未来,想看看这些梦境有哪些会成真。”

    我一五一十地,把几乎所有做过的梦都讲了出来。说到意犹未尽时,却又觉得不妥。

    我的这些梦,有很多都和天曦相关,也牵扯到了她的亲人、朋友,比如天星、映池、白灵均他们。这其中的梦,还不乏一些亲朋反目、自相残杀的噩梦。她知道了我做这种梦,会怎么看待我?

    我小心多看天曦两眼,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她这时是什么情绪。

    我忐忑问她:“这些梦,我都没跟别人说过,只跟你说了,没吓到你吧?”

    她说:“没有。梦是不受人主观控制的,这我知道。”

    我又补充说:“有时想起来这些,连我自己都心惊胆颤,好奇自己怎么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你别多想,不过是梦,又不是真正发生的,算不得数。”

    “嗯。”她说。

    周围的煤烟气不再那么浓重,书店里人群渐渐稀疏,时间应是不怎么早了,有店员开始收拾被翻乱的书。

    该是走的时候了,我心想。明天就要送她上路,晚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别耽误了。

    二人不再说话,像是心照不宣一样,不约而同开始往书店外走。

    下楼,出了店门,左转向东,往太学南门方向走。短短这段路,我脑袋又开始盘算,盘算起去东原的路程。

    明天我们会从城东门出城,先往东南走,到达雁荡山北端。过了雁荡山,再走连接安仁城和雁荡山北端的陇关道。由古而今,无数出塞的商旅、戍边的士卒、取经的和尚、联姻的公主,皆走这千年古道东去,东去他们未卜的前途命运。

    我还在想着,就察觉天曦停下了脚步,原来是已经回到了太学南门。

    “我想去城南一趟,去找云清和,你跟我去吗?”她问我。

    “那个画师?”

    “嗯。还有小云朵,那个小女孩,我想再去看看她。我买好了糖球,她最爱吃这个。”

    “不用买了,云。。。”我想说云朵已经不在了,瘟疫就要结束时,她被瘟疫感染了,没能挺过去。我没敢把这些说出来,怕她会伤心,还是让她自己去看吧。

    “什么?”她问我。

    “哦,我不去了。”我说:“我得回雷电学社,看看执金吾卫有没有把防滑链安装好。明天我们上路时可能会下雪,马车防滑链如果装不好,到时会耽误时辰。”

    当你挂念一个人,却无法阻止她离开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方式,往往就是逃避。

    “嗯。”只听她说。

    我转回身,面向西也面向她,想再好好看她两眼。

    我就是看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我看着她,看她身后的如黛远山、似血晚霞。那是天中城的西山,正在太阳和晚霞下闪着金光。这就是天中的金山吗?我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风走八千里。”天曦忽然说。

    “不问归期。”我接道。

    说完这些,她向南,我向东,走向各自的路途,从此她是她,我是我。从这天起,一切都变了,永远不会再有从前。不会有从前的她,也不再有从前的我。

    没有从前了,不会再有奇迹。秋天的相遇,就让它在这冬天结束吧。

    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回一下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学堂附近总是热闹,这时也不例外。我见路边马车兀自来去穿梭,行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忽听路边酒馆中传出来歌声,是个年轻的嗓音:

    “忘记分开后的第几天起

    喜欢一个人看下大雨

    没联络,孤单就像连锁反应

    想要快乐都没力气

    雷雨世界像场灾难

    让现在的我可怜到底

    对不起,谁也没有时光机器

    已经结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

    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

    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关系

    。。。。。。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

    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

    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限期”

    我心里笑话他:“你个小年轻,干嘛唱苦情歌?以为有多浪漫?”

    你我都是被幽禁在这天地间的囚徒,互为过客,谁离了谁不能活?

    时间包治百病,多少年后,在到达各自世界的尽头前,女孩会先忘了你,你就会再忘了她。到那时,我不信你还会唱这些。

    谁知这天过后,我步步都回头,见山山是故人眸,遇柳柳是故人手,遇她之后,步步都难走。

    后来我总是想忘掉这些,忘掉这些回忆,但我没能做到。我知道,做不到是我自己的事。午夜梦回,我爱怎么回味就怎么回味,但人前人后,我得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我可以的,你也可以,我们都可以,人不都是这般活下来的吗?

    做人多少尴尬?挣扎破茧,出城入城,追名逐利,求情索爱,所求甚多。上天不响,既予又夺,一切皆由他定,众生无可奈何。

    这样彷徨的日子还会有吗?如果我能掐死自己记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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