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我已经听妙妙说过了，白日里她已向你敬茶了，是你推三阻四不肯喝，还故意把茶杯碰掉，如今还有脸跑来这里说三道四！”齐老爷气得站了起来，拉着妙妙藏到了他身后。
“我推三阻四不肯喝？！”齐夫人眉毛一竖，跳将起来，指着缩在角落里的妙妙喊道：“明明是这个小贱人对我言语不敬，她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婢，能有资格跟我说话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敢对我出言不逊？真当我这当家主母是摆设吗？”
“是妙妙的错，妙妙再也不敢了！”妙妙抖着身子从齐老爷身后钻了出来，跪在了齐夫人跟前磕头：“求太太宽恕妙妙一次，妙妙今后必定好生伺候老爷太太。”
齐老爷看在眼里，疼在心尖，可他却并没有伸手扶起妙妙，只是嘴上嚷起来：“我的心肝肉，我的妙妙，你为我受苦了。”
匍匐在屋顶的楚秋眉头皱得死紧，心里却莫名爽快，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展孤鸿则一直沉默在侧。
妙妙却不看齐老爷，只是对着齐氏道：“太太定然不信我的话，妙妙向太太求一碗绝嗣汤，只要妙妙不能为老爷开枝散叶，便只会一心一意伺候老爷太太，求太太成全。”
妙妙这话一出，把屋内的两个当家人都惊住了。
“你说的可当真？”齐氏忙问。
“当真。”妙妙含泪答道：“只要能和老爷长相厮守，妙妙愿意喝绝嗣汤。”
齐老爷眼睛都湿润了，这下终于伸手扶起妙妙，一脸怜惜地看着对方。
楚秋也惊掉了下巴，忍不住在展孤鸿耳边悄声道：“这个妙妙，当真是个高手啊。”是什么高手，却没有说明。
展孤鸿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好似全然没有声息的木头人，楚秋见状，神色微暗。
齐夫人颇有几分莫名，但她丝毫没有迟疑，很快命人煮来了绝嗣汤，妙妙一口饮尽，只是喝完后，脸上的血色退了一半。
“行了行了，今日也闹腾够了，好生让人歇着吧。”齐老爷一挥衣袖，知道今夜成不了事，索性先行离去了，徒留齐夫人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太太……”妙妙抬起头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了起来，她这时的哭泣并不好看，但却比刚才真实多了。
齐氏低头去看她，说话也没方才冰冷了：“今后好生伺候老爷，齐府不会缺你吃喝。只是若是今早你肯这样同我说，也不会有晚上这一出了，你这也真是……”
妙妙却摇摇头，道：“太太，妙妙知道，您是一个心地极善之人，若非如此，这府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姨娘通房，还有那么多庶子庶女。妙妙今日早上那样，其实是刻意为之的。”
齐氏诧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妙妙揉了揉眼睛鼻头，眼泪鼻涕都擦了一把的模样，接地气多了：“因为妙妙想让老爷和太太同时在场，亲眼看见妙妙喝下绝嗣汤。”
齐氏皱起眉头，将妙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显见还是不理解对方的作为。
妙妙不气馁，继续道：“太太，妙妙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被家中仆人坑害，这才被迫卖进了妓院。那些日子，简直生不如此。如今，妙妙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了，自然是极珍惜眼下的。”
齐氏难得耐心地听着。
“妙妙打从心里感激老爷、太太，想为老爷太太分忧。”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分忧？”齐氏问。
妙妙彻底收了眼泪：“妙妙打从进来第一天就知道了，太太是个极好的人。只是也极孤单，老爷很少留宿……”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齐氏一巴掌打翻在地。
“闭嘴，这是你该说的话吗？”齐氏打得极重，妙妙嘴角都流血了。
可妙妙却只是笑了笑，继续道：“太太您别气，妙妙这话说得虽然不中听，却也是实话。妙妙是真心想帮太太的，难倒太太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吗？”
齐氏脸上一动，再看妙妙的目光又有不同。
的确，她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儿子傍身，那些小妾为什么能那么猖狂，争宠争得明目张胆？还不是因为齐府里除了她生的一个女儿外，就都是庶子？
“妙妙如今已经喝了绝嗣汤，是决计不会再有子嗣的，所以妙妙想向太太投诚，做太太手里的刀，您说往哪打我就往哪冲，您说要谁死我就让她活不成！”她这话说得杀意满满，配合着她那样秀美的脸，竟有几分坚毅的味道。
“你……为什么？”齐氏心尖一动。
“太太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没什么可疑惑的，我是从楼子里出来的，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你看如今老爷对我正新鲜，百般喜欢，千般呵护。可这喜欢劲儿能有多久呢？待我人老珠黄，便是被条白绫卷了脖子，只怕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可太太就不同了，太太您最是重情重义，您身边的丫头也大多数都得了好姻缘，您也最是护短，对身边的人都极其照顾。”
齐氏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更有耐心继续听对方说了。
“若是我能帮太太得个健康的哥儿，那自然是立了大功的，太太必定厚待于我！今后我在这齐府才能过安生日子。”妙妙一点一点给齐氏分析：“其实说白了，妙妙都是在为自己打算。老爷的宠爱固然是好，可是在后院想要过得好，只能依仗太太，您说是不是？”
齐氏点头：“这点你说对了，倒是个明白人。”
“我是有小心思不假。”妙妙垂下头，神情落寞道：“可我的小心思也很简单，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太太平平地在齐府过完后半辈子。楼子里的那些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今后，只要太太能用得上妙妙的地方，妙妙赴汤蹈火也要为太太办到。”
妙妙匍匐在齐氏脚边，就像驯养过的哈巴狗，姿态低到了尘土里。
齐氏打量了妙妙许久才道：“起来吧，你也是个可怜人。”说完扭身出去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妙妙却是露出笑来，起身后又朝着齐氏的背景下跪，极其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口中道：“谢太太大恩！”
楚秋忍不住了，自顾自骂道：“这妙妙是个傻的吧？放着男人不去讨好，反倒去讨好那女人？”
可她说到后面自己也回过味道来了，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不然呢？一没有武力、二没有金钱、三没有地位，她拿什么跟齐氏斗？她出身那么差，即便是获得了一两分的宠爱，很快也会被新人取代，能选择这条路……只能说，妙妙的确是个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人，前世被她摆了一道，的确是我心性差的太多。”
楚秋知道，若是她弃妙妙于不顾，余生必定不能安枕入眠，夜夜做梦那都是轻的。
“如果是我前世的性子，早就一刀砍掉下面那几人的脑袋了。”楚秋靠在展孤鸿耳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展孤鸿依旧如同木偶那样，看着下头一动不动。
楚秋便继续道：“你知道吗，上辈子我被卖入青楼后，着实过了些难熬的日子。但你看这妙妙，竟然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虽然为她赎身的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但至少能过上三餐有盼，衣食不愁的日子了。她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我不应该再对从前的事，那样介怀，对不对？”
“虽然她喝了绝嗣汤，但这个世界哪里就有那种能彻底断人子嗣的虎狼之药呢？上辈子楼里的姑娘们，喝了多少这种药，还不是总有中招被迫堕胎的？”
“若原本底子好，再遇个好大夫调理个几年，未必不能再有。”楚秋依靠在展孤鸿肩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她从来不敢对旁人宣之于口的话。
“算了，咱们走吧，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已经能看到结局了。”楚秋拉着展孤鸿起身。
那日之后，楚秋又与展孤鸿四处行走，她开始对着展孤鸿断断续续诉说上一世的经历、过往、感受，越发依恋展孤鸿的陪伴。
原来当日她与展孤鸿同在帝陵之中时，的确找到了楚家的传承。
楚家祖奶奶当年因痴恋一丧偶男子，求而不得动了轻生的念头，幸而被永西帝救下，永西帝念在她一片真心，那男子又无其他相好之人，便亲授祖奶奶一套高深功法，名为《迷魂影踪术》。
祖奶奶只学了这套功法的前半部分“迷魂”，后半部分“影踪”却是不得窍门。不过已经足够，她很快用在了那男子身上，虽如愿嫁给了对方，过了一世幸福日子，却仍觉那功法太过诡异邪性，不适合传承子孙后代，这才另辟蹊径，叫楚氏山庄博了个“慧眼”之名。
祖奶奶临终前，曾求到永西帝跟前，要求将那部功法设在陵墓中的一处密藏中，楚家后人若是遭逢灭族大难，才能前往密藏获得功法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