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一轮明月当空，朦胧的光芒给沉睡的城市披上一层薄纱。
太上老君少见的熬了个夜，室友们早已睡下，寝室内鼾声四起，夹杂着曲岩发出来的几声哼哼唧唧的抱怨。他闭着眼睛，盘腿打坐，面容安详，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真和画像上的白胡子神仙老头一体同心。
夜静悄悄的。
半晌，太上老君突然睁开眼睛，他向窗外看去，喃喃地说：
“时辰已到。”
还是那条小巷，还是那群沉默的女人。她们重复着手中的工作，白花花的牛奶仿佛再也提不起她们的兴趣，被像污水一样被无情地处理掉。女人们紧闭着嘴，比之前更加谨慎。黑衣年轻人反复的叮嘱恫吓，今天会有大老板亲自到现场监工检查，一定要仔细再仔细，小心再小心。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用手帕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地看向这边。他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粗声粗气的黑衣年轻人，正弯着脊背，点头哈腰地递过纸巾和水，还小心翼翼地为他扇着扇子，生怕这阴沟的味道影响到老板。
“这事办的还算不错。”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等回公司，少不了你的好处。”
年轻人的身体立刻又弯折了几分：“赵总，您这说的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要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听公司的话，我也就不用这么累心啦。”赵先似乎是对这里的味道十分不适，他的身体微微佝偻，喉头不住地紧起来，发出了轻微的作呕声响。黑衣人见状，马上把他搀扶到一边的光亮处：
“赵总，这边没那么难闻，您这边看看。”
光明的地方对人总是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仿佛真的可以治愈些什么似的。赵先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少。他很是满意这个年轻人，听话，懂事，对公司的命令能不加质疑地执行。
比那个不听话的林子虚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但是这棵摇钱树可不能放，如果他这笔投资失败了，公司可就要变天。到时候别说维持这个总经理的地位，会不会被扫地出门都难说。家里那个母老虎仗着娘家有几个钱，总是没有好脸色，天天都想着怎么把公司收回去，真是没一天好日子过。
想到这儿，赵先就头痛。他随手一指，用一种轻蔑的口吻说道：
“这几个女的一天能倒多少箱？”
“赵总，一个人一天能倒一百箱左右。”
“一百箱，这一共十个人，一天就是一千箱。”赵先轻蔑地笑笑，“这才几个钱？这得倒到哪辈子去？”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他快步走到那群女人身边，颐指气使地指着她们的鼻子大声训斥：
“没听见赵总说吗？你们拿钱就这么办事的？倒！今天一个人不倒够二百箱奶，工资就别要了！”
女人们纷纷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他们的脸在黑暗中变得诡异可怖，那不是人，是恶魔。
一个女人大着胆子，小声的说：“赵总，我们只有晚上加这一会儿班，总共才几个小时，您看……”
“看什么看？”赵先的脸上写满了傲慢，“就按他说的，今天干不完，工资别要了。”
“哎呀！俺的赵总啊！俺还等着这个钱，去给我那瘫痪的女儿买药咧！”另一个女人猛地上前两步，她一向是这群人中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从开始的那一天起，几乎没有人听她说过话。她的脸涨得通红，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赵，赵总，俺们肯定好好干，啊，肯定好好干！您就行行好，给我们几个钱，俺，俺那苦命的女儿还等着俺咧！”
赵先的语气令人作呕：“女儿？长得好看吗？”
女人迷茫地长大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赵总，就是个瘫子。您不用搭理。”年轻人低声回道，继而凶狠地瞪着面前的女人，“还不快滚！活儿干不完，你们俩人都得死！”
女人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的年纪和自己的女儿相仿，却是那样的生龙活虎，肆意地挥洒着生命的能量。
比如孔武有力地向弱者恶语相向。
豆大的泪水在她的眼眶中蓄积，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二人面前，声音悲恸而压抑：“大好人，俺求求你们咧，俺一定好好干，千万别不给钱啊！”
赵先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穷成这样，你说你活着干啥？有啥用？”
女人紧紧咬着嘴唇，哭声一阵一阵地从她的喉头里挤出来。她的手上满是粗粝的茧子，期间还新添了几条崭新的口子，露出粉红的肉来。头发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有仔细搭理过，但是却散发着一股廉价的皂角味儿，和巷子里的酸臭格格不入。泪水灌满了她的每一条皱纹，脸上早就看不出曾经的年轻的容貌，现在跪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贫穷，可悲的老妪罢了。
赵先或许是听哭声听得烦了，或许是看她这副低贱的样子看腻了。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随手撇在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们要的钱，还不快拣？”
女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她们没有一个人动。
只是沉默着。
年轻人见状，一把拎起跪着的女人的领子：“你在这儿晦气谁呢？赵总发慈悲赏你们几个钱，装什么装？一群农村来的臭娘们儿！”
滔滔不绝的恶毒的语言宛如一把刀子，笔直地向她们刺去。她被扯得一个踉跄，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低头，可那些粉红色的纸是救命的东西啊！在压抑得仿佛凝固的巷子里，她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污泥擦干净，然后按数分给其他人。
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先笑了。
他好像侮辱的不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是一个什么大英雄似的。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是在是太过于猖狂，以至于他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显得更加狰狞，在黑夜之中，像从地狱里偷跑出来的小鬼。
林子虚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他收回手机，默默把录制中的视频按停。刚才的种种，已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或者说他的良心。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里，竟然有这样一群人要在夜晚当中靠一份零工苟活，还要受这种奇耻大辱，真的是太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她们只因为有一群人要为了给自己的偶像投票，就倒掉了自己喝都喝不起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