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
娄则林秘密从被软禁的酒店转移，由专人护送回家。之前针对他的一系列调查到目前算是告一段落了，但考虑到可能会有居心不良之人专门针对他，所以他也没有获得完全的人身自由——可以回家居住，但外出需要有人保护。美其名曰为安全考虑，实则是将他当成了人肉诱饵。
原本按照正常套路，当反派得知被陷害对象已经洗脱嫌疑，应该先按兵不动一段时间，给足了对方放松警惕的时间，再一击必杀，但针对娄则林的这位兄台明显喜欢反常规，喜欢出其不意。
而他也足够聪明。
娄则林出事的时候，载他的车刚上了绕城高速不远。
当天是工作日，但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绕城高速上的车流量相对稳定，所以当一辆从右侧汇入车道的小型轿车突然加速直朝娄则林的车冲过来时，实在是太显眼也太奇怪了。
负责驾驶的司机受过专业训练，反应非常迅速，但由于事发当时娄则林的车在最左侧车道，司机为了避免猛烈相撞影响周围车辆造成更严重的车祸，一系列紧急操作之后，车体发生侧翻，车内其他人员均受轻伤，而那辆奔死而来的小轿车也实现愿望，真的车毁人亡了。
一场以“意外”作伪装的谋杀最终因为演员演技不过关而狼狈落幕，娄则林右腿小腿骨折被送进了医院，但这件事的影响却非常严重，不仅断送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人身自由，还牵扯出来了一连串疑问。
比如，暗杀司机是谁的人？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车牌号的？是负责安保的内部有问题还是其他原因泄漏信息？
而这些都是其相关部门的内部审查的问题，跟当事人和其他受波及人员关系不大，当然也不会拿出来大肆宣传。
荆柘和严轸赶到医院的时候，娄则林正半躺在一间单独病房的病床上打点滴，他的伤腿已经打好了石膏，被半吊在空中，脖子上卡着护颈固定住了他的头。头发乱糟糟的，额角还有玻璃划伤，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狼狈。
可就算狼狈，这位先生的气势也丝毫不减，他完全没有其他病人的虚弱感，往那四平八稳一躺像一只犯懒的狮子，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这场景跟荆柘想象的不太一样。
于是刚才满心的不安焦躁一扫而空，他站在床边低头看了看娄则林，然后跟他打商量：“老爸，要不我给你弄一轮椅，咱回家瘫着？你看你在这住着还占地方，咱不给公家添乱了好不？”
娄则林赏了荆柘一枕头，“你这兔崽子滚一边去！”
严轸：“……”
不知道为什么，娄则林和荆柘这对养父子的相处日常总让他看不懂。先不讨论荆柘对娄则林的态度，完全没有普通家庭中孩子对父亲的敬畏，而娄则林对荆柘也没有普通父亲对孩子的故作威严。他俩相处的就像是朋友，但其中又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东西牵绊着。
接着严轸就想到了荆柘的病房，这让他刚才升起的好奇心又瞬间压了回去，心口又开始莫名发堵。
“好了，不闹啦。”荆柘接住娄则林的枕头塞了回去，顺便帮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才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今天怎么回事？您别告诉我是意外，我不信。”
娄则林眉头一挑，瞪了他一眼，“事故还没调查结束，你别乱说话。”随即给荆柘递了个眼色。
荆柘点了点头，目光却没离开娄则林。
“过来，让我看看。”娄则林朝他招招手，“这段时间怎么样，没再出什么事吧？”
“有严组长他们保护，我安全的很。”荆柘往娄则林床边坐了坐，“倒是你啊，老娄同志，这把年纪还来‘玩命速递’的剧情难度系数可是有点太高了。”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话锋一转，“到底是谁针对你，是那个鬼吗？”
娄则林眉头一皱，不答反问，“你呢，还有穷奇的消息吗？”
“无可奉告。”荆柘似真似假地抿唇微笑，“不给任何好处就套情报，线人行里没这规矩吧。”
“……”半身不遂的娄则林忽然感觉几个月没见，他有点治不了荆柘这混小子了。
他皱眉，开始思考是不是可以跟荆柘透露他背后的阴谋，如果要透露又该如何掌握这个分寸的时候，张瑞鸿推门进来了。
娄则林顿时松了口气，杨声招呼，“张总，好久不见。”
然而张瑞鸿耷拉着一张脸，根本没应声，只在路过严轸的时候朝他看了一眼，随即走到了荆柘面前。
荆柘看见他的表情，敏锐的觉察了什么，站了起来，礼数周全的问了好，随即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而站在一旁围观的严轸看得清楚，他在临走时，借着起身的动作，把开了录音功能的手机塞进了床头柜的下层空当，并把它塞在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的视觉盲区里。
严轸：“……”
好吧，荆柘这小子是有条件要听墙角，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听墙角啊。
但转念一想，另一个问题似乎更显而易见——荆柘对他养父娄则林也不是完全信任的。或者说，信任是有，但他认为娄则林对他的隐瞒更多。
而那隐瞒后面的动机又是什么？
严轸忽然有点心累，想说这一家父子俩都不省心，一个窝里还要玩无间道，但马上又有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伴随疑问涌了上来——荆柘有真正信任过一个人吗？
然而这种话无从问起，最终只在严轸的脑子里过了一圈就放下了。
病房门从外面被带上，张瑞鸿的脸色也没有好转分毫，他盯着娄则林看了好一会，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一拎裤腿坐在了床旁边的椅子上。
“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驾车司机是毒驾。”张瑞鸿压着声音，“这孙子这次玩太过了，他好歹等几天再动手！”
娄则林嗤笑，“等什么？人家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一次两次都没把我弄死，换你也该恼羞成怒了。”
张瑞鸿阴着脸，没法反驳。
娄则林脸色也沉下来，“也幸亏他没再等两天，万一到时候荆柘跟我在一起……”
他没说完，张瑞鸿的脸色更难看了，“啥玩意儿？那龟孙儿连荆柘都不放过，这他么还是人吗！”
“都说是鬼不是人了。”娄则林语气里带着笑意，“反正不管他在哪，目标肯定还在我身上。原本我觉得他至少还有点顾虑，现在……不好说了。”他摇了摇头，忽然一顿，话峰一转，“对了，张总。既然事情到了这，可能还没完，麻烦你那边看好了荆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