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莽山上。
凌修远穿着宽大的斗篷，蹲下查探死去多时的角斗兽，它死于某种雷电法术,眉心一道大裂，皮肉灼伤,一看便是剑修所留下，那痕迹很像叶璃的那招“万剑归宗”。
她来过这里吗？凌修远心里不禁生了期盼,立马看向四周,没看到有人在，顿觉失望。
龋畏冷笑了起来,“你想见她？”
“没有。”凌修远漠然起身，露出斗篷下坚毅冰冷的面庞，“除掉你之前，我不会去见她。”
“就凭你？”龋畏嗤笑了起来。
他看到凌修远放弃了角斗兽，开始查探那片废墟，他不屑道：“难道你是为了我来的青莽山？看来你真是没有认清你自己,我的强大,你根本无法想象，与其和我作对，不如与我合作……”
凌修远不顾他的嘲讽,目光仍旧坚毅。
他离开上青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害怕龋畏会像杀害白卿卿一样杀害叶璃，所以他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也有不得不除掉龋畏的理由。
只有除掉龋畏,他才能安心回到她身边。
他蹲在废墟里不紧不慢地寻找着，这片地方明显被人翻找过，留下了很多的痕迹。他掏出硕大的夜明珠,照亮四周，泥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着荧光，他剖开一看，是一块碎开的玉佩。
他明显感觉到龋畏有些不对劲，玉佩挖出来的瞬间，他的情绪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气息都开始变得不稳。
“凌修远，你真是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根本就杀不死我……”
他不管不顾，继续往四周挖，如愿以偿挖出了其他的碎片，三块碎片拼在一起，虽然缺了一个角，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上面刻了个“畏”字。
龋畏对它如此在意，难道有什么深意？
玉佩闪过一抹流光，叶璃感觉有些奇怪，便掏出来看了一下，玉佩又闪过流光，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仙尊，你看！”
傅池云接住玉佩，流光四溢，在他掌心里散发着灼灼的光辉，为他指引了一个方向。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能感应这块玉佩的，那必然只有另一块，莫非龋畏现世了？
叶璃显然也猜到了，“仙尊，你要过去吗？”
他确实想过去，他交代叶璃：“你先回去。”
叶璃抓住他的衣袖，死命摇头，说什么也不回去，“仙尊，我想跟你一起去。”
傅池云带着她一起去了，玉佩指引着青莽山的方向，那边似乎也在寻找着他们，两边一碰面，互相都没有识出对方的身份，傅池云瞬间用灵力击退了凌修远。
他踉跄后退了几步，斗篷从他身上落下，他离开这几年变得更加坚韧成熟，看到傅池云也并没有太过惊讶，“是你。”
叶璃追上来，也看到了凌修远，他手里拿着几块碎片，正愣怔地望着她，她也愣了一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大……大师姐？”凌修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压抑着心底的激动，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青涩的少年，挠着头说：“此事说来话长。”
既然话长，那就只有坐下来说了。
叶璃找了个干净的石头，擦干净给傅池云坐下，又升了一堆火，驱散周围的蛇虫鼠蚁。她蹲在傅池云身边，凌修远坐在她对面，火焰烧得“噼啪”作响，就和他的心一样七上八下。
他有些在意大师姐和仙尊的关系，
“我离开上青派之前，其实偷偷拿了师父的牌子，去了一趟藏书阁。我在那里找到了龋畏的身世，查到了很多他以前的踪迹，离开上青派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将他除掉，所以一直寻着他留下的踪迹，找寻和他有关的线索，想试试能不能发现什么……”
查龋畏，那必然会查到九钦头上。
叶璃有些紧张，赶紧问：“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了龋畏入魔之前，是天上的一品上仙，还有一位叫九钦的好友。后来不知为何他去了魔道，九钦也成了堕仙，消失无踪。我就在想，如果能找到这位上仙，知道当年的内情，说不定就可以找到龋畏的弱点……”
他说着说着，视线慢慢落在傅池云手里的玉佩之上，起了疑惑之心，“仙尊怎么……”
叶璃赶紧把玉佩从他手中拿过来，辩解道：“这块玉佩是我在青莽山找到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方才看到它有所感应，所以就和仙尊一起跟过来查探。”
她越说越心虚，这个谎言又撑得了多久呢？龋畏就在凌修远的身体里，他随时都会暴露仙尊的身份，凌修远迟早都会知晓的。
傅池云托着下颚，淡金色的瞳孔一直望着凌修远，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如果我说龋畏寄存在你体内，只有杀了你，才能消灭他，你会如何选择？”
除魔卫道，还是苟活？
凌修远几乎想都没想就道：“如果可以除掉这个魔头，我愿意牺牲我自己的性命。”
只是他有些不舍地望向叶璃，他还有些话，不曾对她说出口。
傅池云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微抬着下巴，下颚的曲线将他衬托得有些刻薄，尤其是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仿佛众生于他眼中皆蜉蝣。
“你和我当年真像，可惜。”
他慢慢起身，高大的身影犹如神祇一般笼罩着他，凌修远仰头而望，不由自主地生了畏惧之心，眼前这个人，强大到令人畏惧。
“可惜，你我皆是这天道的傀儡。说吧，你想知道当年的什么真相？”
叶璃心里暗道不妙，仙尊这是要自爆身份的节奏，不要啊！可是她阻止不了他。
凌修远警惕，“什么意思？”
傅池云忽然笑了起来，有三分像疯子，还有七分为天道所不容，“凌修远，当年我和你一样，都是这天道选中的傀儡。”
“它让龋畏和我成了好友，让我们一同踏上九天，却又要我杀了他，悟道封神。龋畏因为窥探了无上心法，知晓了天命，所以他不甘之下坠入了魔道，而我，因为违背天命，所以天道定下我神罚之罪。”
凌修远惊得站了起来，“你就是九钦！”
冷风吹起他的长发，昔日里道骨仙风的身姿，今日怎么看都有些妖邪。叶璃看得愣住了，凌修远也看得愣住了，他说的这番话，龋畏曾经也对他说过。
“那你、我……为什么会被天道选中？”
“没有为什么。”他垂下淡金色的眼睛，眼底藏着深深的冰冷，“天道要你死，要你活，都不需要理由。”
凌修远有些脱力，他仿佛终于意识到那双无形中控制着他的手是怎么回事。那是天道为他安排的命运，他一旦想要脱离，便会有一股无形力量去矫正这一切。
“你的身世、命运，全部由天道一手安排。它安排你双亲皆亡，便是要你踏上修仙之路。它要你杀了你最爱的人，便是要你修仙封神。”
凌修远下意识看向叶璃，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她会死去，因为这都是天道的安排！
“试问这天底下，有谁愿意踏着身边人的鲜血去攀登顶峰，天道这是……”
“轰隆！”头顶忽然降下一道天道，打断了他的话，叶璃害怕遭至神罚，连忙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仙尊，你别说了！”
天雷猝不及防地降下，傅池云抬手撑起屏障，将滚滚天雷全部挡住。叶璃和凌修远光是躲在屏障下面，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量，那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劫难。
叶璃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渺小过，她拽着他的衣袖，声声恳求：“仙尊，你别再说下去了，你想说什么我来替你说！”
数道天雷接二连三落下，一道比一道猛烈，他强撑着抗下最后一道天雷，嘴角微微出了血。
他轻轻擦去，坐回原来的位置，敛下金色的瞳孔，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他今日告诉凌修远的，其实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凌修远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天雷留下的威压之感还没有从他心头散去，他坚定道：“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只有你死了，才能结束这一切。”傅池云看向他的神情很冷漠，没有半点温情，“你死了，龋畏才会死，上青派便不会覆灭，师门不会因你而亡，叶璃也不会为你剖丹献祭。”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可以结束。
凌修远无力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感觉到莫名的心酸，原来他的存在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无论他如何努力，最终都逃不过命运。
“如果我死了，可以结束这一切……那我愿意。”
傅池云没有迟疑，他掌心一凝，抽出了凌修远手中的风萧剑，直直架在他脖子上。
凌修远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他们二人的位置转换，身份好像重合在了一起，傅池云要杀的是凌修远，也是曾经背负相同命运的自己。
如果当年，他死了。
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了？
叶璃完全不能理解他这种自杀式的处理方法，如果他杀了凌修远，那天道必然会震怒，届时降下神罚，他们都会死！
“轰隆！”
头顶电闪雷鸣，汇聚着强大的力量，“滋滋”作响。叶璃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喊着：“仙尊，你冷静一点！咱们坐下来慢慢想办法！”
傅池云垂下头，神色笼罩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真切，“我当年最后悔的事，便是一时心软没能杀掉成魔后的龋畏，如今，就用我的命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