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爷们,求你们让我去见郡主!”
屋内,丘一不断拍打着木门对着门外的银甲兵喊道。
“县太爷,奴家也求您,别再出声了。”
其中一个老鸨抹着泪哭诉着,一双拿着帕子的手不停地发着颤。
这南平郡主,谁还能不知道啊。高兴时还好,但凡有点儿烦心,周边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是啊县太爷,六甲村有没有救还未知,但您要是再惹着郡主了,咱们是必死无疑啊!”
另一个老鸨也应和着。几位姑娘一听,吓得都“啪啪”掉下了泪珠儿。
都说人世苦短,可她们还一点儿甜头都没尝过呢。
“不如,苏先生您去哄哄郡主,好么?”
一位姑娘开口道,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一直没有出声的苏沐,模样可怜极了。
在此之前,郡主可是说“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先关着。”
这不就是暗示着,他们的境遇如何全看苏先生怎么做么。
丘一这时也停了下来,一双通红的小眼望着苏沐。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读的万卷书,不如先生的一张脸好用。”
这句话里,没有一丝讥讽,全然都是情真意切,是丘一心底的一堆心酸。
此刻,别说书生的清高,他连人的尊严也可以摈弃。
苏沐听罢顿了一下,走到丘一旁边叩响了门,对着外边道:
“请转告郡主,若她现在愿见阳平县令,小人自愿将清风书院中的一切都赠予郡主。”
这一切,自然是南平郡主想要的“一切”。
苏沐的话没说出多久,丘一就被诏了出去。
“郡主,下官恳请您派遣银甲兵去南郊灭火!”
丘一跪倒在北骄阳身前,颤声道。
“可你先前是说,来给我接风洗尘的。”
北骄阳手里玩弄着一颗橘子,忽然,抬手将它砸在了丘一的脑门上,第一次收敛了笑意冷声道:
“败了我的兴致,是会死人的。”
“那是下官之错,下官认罚。但郡主慈悲,定能悯怜阳平的子民。”
丘一额头红了一大片,仰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北骄阳。
“哦?”
一个如此会曲意逢迎的胖子,竟也如此心系百姓。
阿黄忽然出现在北骄阳的身边,对着她耳语几句。
北骄阳摸着下巴连连点头,抬起一只纤手指着丘一道:
“你是吃什么才养成这般?”
丘一此刻哪有心思经得起这般调笑,瞪着一双通红得小眼沉声道:
“君主爱民如子,郡主在甄城这些年,竟没有耳濡目染一分,真是北羌之不幸!”
丘一以为自己这番话一定会让这位郡主大怒,不想看到面前这人居然笑了起来,偏头对着身边的阿黄道:
“啧啧,这白胖子还有几分血性。”
“郡主!”
忽然,丘一“嘭”地一声将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惊地北骄阳立刻回过头来,一双星眸半垂,盯着跪在地上的这人。
“在郡主这半刻的调笑间,六甲村三十八户人口,正在大火中生死难料。”
“你县府的衙役早就赶去了不是么?”
北骄阳敲着桌面,皱起一双描画飞扬的浓眉。
怎么说,这白胖子太瞻前顾后。
他心里既忧心南郊的火情,又担心她对关在这里的人下手。他深知很难说服自己派遣银甲兵,却又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像他这类人,是最累最傻也最短命的。
“白胖子,要我派银甲兵去也可以。只是,水火无情,你想保民,还是保兵?”
丘一被这一问愣住了,北骄阳收回敲着桌面的左手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来求见我不正是为了让我派兵?机会来了却还要犹豫,莫非还在奢望两全之法?可惜,这最后的机会因为你的举棋不定错失了。”
北骄阳起身从丘一身边走过,衣摆却被死死抓住。
低头,看见丘一那张白胖的脸上冷汗淋淋,像一颗落入了烫水的糯米团子。
“白胖子。”
北骄阳回头看向暮色沉沉的窗外,一轮孤月的下方,青烟缭乱,虽远,却熏疼了她的眼睛。
“这样的隆冬,生一场火也不是件易事吧。”
“隆冬……”
丘一喃喃开口,抓着北骄阳衣角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失神看着那抹走到门外的白影。
地上那不化的积雪映得那身影尘埃不染,夜风吹得她高束的长发飘飘摇摇,丘一脑中忽然就出现了“侠客”这翩然二字。
与黄大仙最不搭的二字。
彻夜难安。
待北骄阳乐呵呵搭着苏先生的肩离去后,丘一赶到了南郊。
这里浓烟弥漫,虽已不见半点火星,却不难想象当初壮大的火势。
“可有伤亡?”
“并未!”
县丞刘思满脸黑灰地从不远处跑来,用十分不可思议地语气告诉丘一,本来火势十分浩壮,大伙儿都做好了奋力一拼的准备,甚至留下了遗言,可是那火不知怎么烧着烧着、吹着吹着就灭了。
“为何如此蹊跷?”
刘思百思不得其解,也让丘一碾转反侧。
这火不是生在民居,而是积雪的山林,这是其一不大可能;那么浩大的火势,居然像被一把巨刀一刀切断般熄灭,这是其二不大可能。
这两处不大可能纷纷指向一点,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那这个人是黄大仙!”
所以她才听闻南郊失火后没有一丝焦虑!可是,她是为了什么?
立威?
就当丘一苦思冥想到白日时,另一边的清风书院热闹起来了。
*
“不成,这走步太俗气了。”
清风书院的正大厅里,北骄阳正摸着下巴点评着三位花魁的舞姿,这越看,她越觉得眼胀,后来干脆拍了拍桌面让她们都停下来了。
“姑娘们,你们这都跳的什么啊,你们瞅瞅,美人先生才醒就看得又睡着了。”
虽然北骄阳说得还算温柔,但还是把其中胆小的一个吓得直掉眼泪,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好好,今日就这样吧,你们各自玩去。”
北骄阳无奈摆摆手,待姑娘们下去后对着刚睁开眼的苏沐笑道:
“先生没睡好?”
苏沐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后弯出一抹完美至极地笑容,对着北骄阳笑道:
“书中才有颜如玉。”
这话,北骄阳听着像是在说自己俗气。不过面前人好看至极的笑容又似乎在提醒自己想多了。
“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中的颜如玉,也许不如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咫尺人。”
苏沐听罢微抿唇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不喜这甄城来的黄大仙,但颇为欣赏这人出口成章的风雅之气。
这一直是他所倾羡的。
“郡主看的书,一定很多。”
苏沐一双眼里渐渐流光溢彩,听到之后的回答,更是璀璨如星,一张绝世的容颜像是点了朱砂的丹青,曼妙无比。
“自然,我看过的书,摞起来比先生的书院还要广。”
但,这并不值得自豪,相反,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让北骄阳后悔的事。
“先生,你喜欢书吗?”
北骄阳冽唇一笑,她的一双明眸映着面前人的艳冶容颜,如日与月相映生辉。
“喜欢。”
曾经也好,现在也罢,书都是在这个令他憎恶的世间,唯一喜欢的。
“你听我的话,我就把那些珍藏都给你。”
就像哄一个想要甜食的孩童般,这位阳平县众所周知的“傲骨”美人先生,就这样轻易被黄大仙给拐骗了。
与此同时,南平郡主“沉迷花柳,罔顾百姓生死”的传言,又开始像这冬季的雪花般蔓延四处。
北羌国都,甄城的一处民房内,一位紫衣男子正抬着一双眼望着墙画上白衣翩然的俊公子笑而不语。
“五爷,咱们得回宫了。”
一位管事装扮得中年男子轻声道,可虽然轻,他喉间发出的尖细嗓音却十分突兀。
年轻紫衣男子笑意渐深,起身走到墙画前,伸出修长的食指抚了抚画上人的脸。
“听说阳平很冷,我是不是要时不时给那里添几把火,免得把那可爱的人儿给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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