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到了九点多，天空飘起了蒙蒙雨丝，接着雨水渐大，雨点子打在车窗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走了两个小时，前头的瓦房昏昏欲睡，脑袋一磕一磕的，溱放小心的把他身子摆正，又将保温桶拎到后座，转头看到伺藤手肘撑在车窗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冷吗？”走的太急了，她连换洗的衣裳都没带，现在又开始下雨，气温只会更加冷。
伺藤挽着他的手，嫩白的手紧紧贴在他掌心，肤色的色差在昏暗的车灯下尤其明显，她是耀眼的白，洁白的纤尘不染，空谷幽兰一样，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只是觉得庆幸之余满是珍惜。
“你怕不怕？”冷不丁的，她这么问。
溱放想了想，摇摇头，继而又点了下头。
“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你当自己会唱双簧，”伺藤笑他，手指搔他掌心痒痒，一笔一划的写着，“死亡！”
这两个字对普通人来说太过沉重，但对于妖怪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若真的大限到了，想必不希望你们这么难过，就像我们藤，在山中看尽了一花一期，四季一生，你们人不也是这样，”也许伺藤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是哪怕她只说三两言语，都让溱放百感交集。
车行到半夜，才踩着零点赶到疗养院，雨声淅淅沥沥，溱放先是结了车钱，就去了附近24小时超市买了两把雨伞和一大包零食，等瓦房和伺藤都下车后，才把那包吃的塞给司机，在对方错愕的神情里，直接揽着伺藤走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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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福瑞的病床是在单人间，到了午夜十二点，走道的灯灭了小半，昏黄的灯光和时间显示器发出的淡淡红光交织在一起，衬的走道影影幢幢，周围死一样的沉寂，除了夜风拍打窗子的声音，就是过道临时加床的家属有频率的呼噜声。
护士站的小护士裹了条毛毯趴在电脑前打瞌睡，恍惚间，好像听到楼道尽头的门被推开，高跟鞋叩在地上的声音时轻时重，她揉了揉眼，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觑了眼显示器，刚好过了一刻，但是下一秒，时间闪烁不停，从原先的十二点一刻快速倒退，一秒两秒三秒，重新回到了零点。
“什么情况，”小护士搓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手指刚摸到电话，就被急促的电话声吓得直哆嗦。
“73号床那边又哭又闹得，你赶紧去看看，别吵醒其他病人，”电话里护士长催促她，值大夜就是这样，能睡一会都是奢侈，要是遇着难缠的病人，就得拿出白衣天使的爱心耐心来。
小护士挂了电话，深吸口气，左右开弓的朝自己的脸皮拍了拍，彻底清醒过来后才绕出护士台，往病房走。
73号真的在发疯，头发乱蓬蓬的，揪着被单惊恐的尖叫，好几个人制不住，小护士偶读被他推搡的跌坐在地，尾椎骨疼的她龇牙咧嘴，接着73号直接扑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人也瑟瑟发抖，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着什么。
颜福瑞就在他隔壁，恍恍惚惚的总能感到有人在自己耳朵边吟唱，他昏迷了很久，从没有意识到后来的意识回笼，却怎么都清醒不过来，但不代表他听不到。
那种感觉又来了，无论他身上盖着多厚的被子，还是毛骨悚然，口里嗬嗬的想说话，脑子被隔壁的73号吵得快要炸开。
门把手转了转，有人进来了，细高跟的声音从远到近，一直走到他面前，颜福瑞眼珠疯狂转动，心里在骂人，他奶奶的，哪个龟孙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成天成天的掐点来探望他，还就这么干看着，纯粹刺激他。
这能是伺藤小姐吗？穿着细高跟，净干些耸人听闻的事，念头一转，全盘否决，这就是一神经病啊。
然而今晚，这神经病居然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冷冰冰的手探到他脖子，钳住，收紧。
颜福瑞快要喘不过气，两眼一翻，居然睁开了眼，僵硬了十多年的身子，老的都快散架了，每动弹一下都得用很大的力气。
迷迷瞪瞪的，他反应迟钝的很，加上病房里昏暗，颜福瑞也看不清，只是觉得对方眼冒青光，跟双激光眼似的，直勾勾的瞪着他。
瓦房抱着保温桶，站在疗养院的三楼走廊，见到护士着急忙慌的从取药点拿了镇静剂，一路小跑的往病房赶，而那个方位就是他师父的病房，溱放也注意到了，拔腿就跟瓦房往前冲。
虽然过了这么些年，医院里的人早就换了好几茬，没人认识溱放，但是瓦房却是大熟脸。
“你怎么大半夜的来了？”护士认出瓦房，直接问他。
瓦房急的快哭出来，“是不是我师父……”
溱放直接开口，“颜福瑞呢？”
他身后还跟着个衣着颇有民国风的女人，裁剪合体的旗袍外披着件呢大衣，发丝微微带着雨气，两手捻着大衣襟口，淡淡瞥过来时，吓得护士心里咯噔跳了下。
溱放见她不答话，越过她三两步跑到颜福瑞的病房前，房门半掩着，窗户大开，冷风呼呼往里灌……
“师父？”瓦房大惊失色，手里保温桶哐当当掉下去，汤汤水水撒了一地，然后猛地回头去找护士长。溱放是好大会没缓过来，他打开房里的灯，白炽灯瞬间照亮他的脸，他挪脚朝里走，然后看着乱的一塌糊涂的病床，人就木的没了反应。
伺藤显然比他要沉着许多，冷眼看着面前一切，也敏锐的看到床上湿哒哒的，嗅了嗅，就是普通的冷水，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窗户边，但在窗边却分了个叉，直接拐到角落的柜子里。
“溱放，”伺藤忽然开口，伸手指了指柜子，老旧的三合板做成的木柜专门用来放病人的衣物行李，空间大很实用，几乎能藏得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