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色。
地上撒着的花、桌上铺着的红布以及——身上的嫁衣。
黎冉低头看了看身上正红色婚服,上面是用金线绣的繁复花纹,裙摆间的褶皱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随着步伐缓缓绽放。
她头上的凤冠很重,细长的流苏垂落,时不时划过耳朵,冰冰凉凉的。
此时黎冉被宫女搀扶着,头上盖着红盖头,随着走动一晃一晃。
红盖头是丝绸做的,织得不是很细密,从里面可以隐隐看到外界。
杆子、屋檐上挂着红色的绸布,迎风飘动,整个皇宫被深红的海覆盖,明明应是喜庆氛围,却因为宫内极致的安静而显得沉闷。
“娘娘,到了。”宫女轻声道,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透过红盖头,黎冉看到一条长长的阶梯,直达大殿,阶梯每隔几层便站着一个士兵,目不斜视,昂首挺胸。
剩下的路要她自己走了,这是皇室历代的规矩。
今日的风不小,天不是很亮,灰蒙蒙的。
高处有无数的目光向下打量黎冉,她抚平吹起来的衣袖,手微微握紧。
一盏茶后,黎冉等得脖颈隐隐酸了,耳边才传来又尖又细的声音,“时辰到!”
随后太监弯腰,恭敬的样子:“娘娘,该上去了。”
头上的重量,衣物的绑缚让黎冉没有功夫回应,只是抬脚。
一步又一步。
册封皇后是一国大事,皇后的霞帔里里外外套了无数层,紧紧的绑着,看上去雍容华贵,里面却闷热难受。
凤冠的重量也让黎冉吃不消,她只能放慢脚步。
脚下的台阶像是爬不完一样,黎冉低着头,一步一喘气地走着。
突然面前出现一道身影,下一秒——她被抱了起来。
钟离宴的怀抱并不暖和,在外面站了许久,衣裳染上了寒意。
他的步伐极稳,黎冉缩在里面,只能听到他平缓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
“陛下,这万万不可,不合理数啊......”
耳边是风中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个大臣,语气焦灼惊讶。
钟离宴说话了,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慵懒至极,“理数?朕就是理数。”
黎冉攥紧胸口的装饰带子,垂眸无言。
很快,钟离宴停下来。
他放下黎冉,低声说:“冉冉,到了。”
黎冉站稳后,颔首,红盖头遮掩了她眼中的情绪。
朝堂的官员此刻都到场了,他们分别站立在东西两侧,屏气凝神,这里安静得似时间被凝结。
从她的视角,能看到钟离宴红色的婚袍,是同她婚裙款式一致的袍子。
黎冉的手被一双冰凉,掌心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钟离宴微微用力,好似害怕她跑了。
察觉到他这份小心思,黎冉失笑。
都到这里了,怎么还会跑?
蓦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笑容凝固。
她定神,压下心中升腾起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场婚礼寂静得不像是婚礼。
黎冉见过一次民间的婚礼,相当热闹。
娇羞的新娘由兄长或表兄背着,踏出屋门,一旁鞭炮声响亮,地上撒着糖,街道的小孩或跑或跳地去捡。
新娘、新郎的穿戴并不华贵,婚服堪堪只能说是红色的外袍,但周围人面上洋溢的笑容真实灿烂。
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凤冠霞帔。
但很热闹。
黎冉任由钟离宴牵着,向着中间走去。
上面高高放着一把破旧的椅子,没有人坐在上面。
那是钟离宴母亲的遗物。
到了。
钟离宴转过头看向黎冉,眼里迷恋而欣赏。
她今天很美。
穿着正红色的盛装,虽然头上的红盖头遮住了容貌,但脖颈露出的一点肌肤被浓烈的红色染上些许粉。
真美。
是他的新娘。
钟离宴眼神幽深,手紧紧的握着黎冉,无法容忍她离开半步。
他瞥向四处站着的大臣,微微眯眼,露出一丝杀意。
若不是为了昭告天下,让黎冉名正言顺地做他的皇后。
这些人有什么资格看他的冉冉?
更不配站在这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整座大殿只能听到回荡拉长的声音。
一声更比一声响。
日光落到两人身上,愈显婚服流光溢彩。
礼成。
*
黎冉被送到了琉月宫。
她本该去历代皇后专属的溪章宫,但上任皇后发生那样的事,溪章宫已经封锁了。
钟离宴把地理位置极好,处于东南的流月宫作为她的居所。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宴席结束。
按照规矩,约莫深夜时分钟离宴才会回来。
有了独处的空间,黎冉把头上沉重的凤冠解下,又把衣物松开些许,得以喘息。
桌上摆放着糕点水果,可以填饥。
一向食欲很好的黎冉没有胃口,胸口有些难受。
忽然她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丝血从嘴角流出。
这具身体快要溃散了。
黎冉倚靠着床,微微蹙眉,浮现着不正常的红色。
她在发烧,脸很烫,身上很冷。
这件间新婚的屋子被布置得很精致,红光辉映,喜气盈盈。
两条红色的长烛缓缓燃烧着,烛火摇曳,蜡泪滴落,落到下面的金属盆里,变成白色固体附在壁上。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倾,云雾缭绕青山,绛紫色的晚霞逐渐爬上天际,落日余晖洒在地板上,弥漫开朦胧的橘黄色。
黎冉躺着,忍耐身上的不适,聆听心跳声,掀眼看着晚霞发愣。
门开了。
她揉了揉额头,起身,有点错愕,没料到钟离宴这么早回来。
这时黎冉才清楚看到今日的钟离宴。
正红色与他很是相称,衬得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更白。
钟离宴身上漫溢着醉人的酒气,他脸有些红,不知是绚烂的晚霞还是酒意染的,迷人的桃花眼像是洇了水般,湿润漂亮。
扫过她放下的凤冠、掀开的红盖头,钟离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