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璟世家豪门大致分为四个,雍州将门、江南士族、关中世家、北地望族。
其中雍州将门,传承并不久远,多是随大璟太祖起兵,统一中原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国功勋之后,世代为将,地位煊赫。
而江南士族、关中世家、北地望族,其实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是各自形成一个圈子,被人们以地域区分开来。
他们多以书香传家,但又不轻武事。
于朝堂,最远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王朝初有之时,其各家先祖,便以渊博学识和过人能力,高居朝堂之上,什么三公九卿,传世名将的,世代频出不断。
于民间,各世家常有大儒,精通古今学问,建立书院,开坛讲学,为天下士子解惑答疑。
这般世代积累下来,门庭显赫自不必说,也在天下拥有极大的声名和威望,被万众所敬仰。
但是吧,什么东西时间长了,都会变味,世家大族也是如此。
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为了不让先祖显赫功绩被辱没……
好的坏的原因都有。
他们开始在做很多事的时候不择手段。
欺占、打压、构陷等等手段层出不穷。
加之不可能每代都有贤人做主,那么传承久远庞大的家族,良莠不齐也在所难免。
这狂士周正夫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人,就赶上了这么一茬事儿。
按周更所言,狂士周正夫死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周家后人,便离开当时的陈齐境内,定居在北地郡,且世代以务农为生,不再出仕。
但狂士遗馈的书籍、学问,却也一直没有落下,家中子弟,皆世代学文学理,不曾懈怠。
而到了他这一代,出了他这么个过目不忘,且才思敏捷的孩子。
这少年心性嘛,自觉自己有几分能耐,就有点儿飘,有些狂妄。
一次,琅琊陈家一位当世声名不菲的大儒,在北地郡游历讲学。
少年人意气上头,登台与其对讲,本是想证明自己的才学,重振狂士声威。
引经据典,利弊时事,这都没什么,那陈家大儒,甚至对其交口称赞,便是有驳斥不了少年周更见解时,也不羞恼。
可谁知道,说着说着,就有人说到了这狂士周正夫的身上。
而这琅琊陈,就是当年的齐国陈,自是不会赞美这被他们弄死,甚至下令夷三族的周正夫。
但少年周更热血上头,一时冲动下,言说家中辈辈相传的,先祖被陈齐猜忌、构陷之事。
更有甚者,其侃侃而谈当年陈齐皇室种种荒唐、甚至悖逆人伦之事,及如何构陷忠良、置自己麾下功勋卓著的王侯将相于死地等等诸事。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少年周更,算是把人家陈家的短,给揭了个遍,而且还是当面啪啪打脸。
这再有气度的人,那也受不了啊。
陈家大儒,当即拂袖离去,面色铁青,不欲再与其纠缠。
本以为遇见一个良才,言辩几番,也算能让此子声名远扬,日后有利仕途,却没想到只是个狂悖幼子。
毕竟这事儿,输赢胜败,他一个当世大儒,对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都是亏的。
心中乐意,与之多说几句,也无伤大雅,可以不在乎。
看不过去了,心中不喜了,不搭理你,也没什么。
可小周更见状更飘了,以为人家怕了他,说不过他,当下还叫嚣起来,说自己就是狂士后人,有朝一日必为先祖雪耻之类的话。
这下就坏菜了。
事情传到琅琊郡,陈家家主觉得此子有才有识,关键还和他们有仇。
而大璟科举取士,寒门也有走上高位的可能。
一旦成真,这少年长大怕是会成为陈家之患。
于是,有恶盗入门,一家十八口,尽皆被杀。
好在是狂士除了有学问留存,也有一套家传武艺留下,周更的父亲虽学的不精,却也勉力带他逃出。
其后父子俩一路往北,跟着一个商队,以其父给商队当杂役为代价,随行来到荼岚。
只不过,其父有伤在身,遇寒后不治身亡。
商队中人,这才发现其父有刀伤在身,草草帮他葬了父亲,给了他些吃食,就将他驱离,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此,周更流落在王庭地域,一次被胡绰遇见,看着可怜,命人给了个毡房居住,在这安下身来。
十余年间,其常言自己是狂士后人,不仅是自己觉得这是骄傲的事,也是想求个门路,有一个报仇的机会。
只是没人信他,直到此时遇见凌沺。
“且不说你家之事,是否就是陈家所为。便真是如此,这仇我也不会替你去报。祸从口出,你自己惹来的麻烦,你自己就得承担。”凌沺听闻这些之后,淡淡说道,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因为自身经历,他尤为厌烦管不住自己嘴,对着别人说三道四,大揭伤疤的人。
年幼年老,皆不是可以任意如此作为的依凭。
“叶护……”烺安想要说话,被凌沺瞪眼制止。
“我以为你只是不谙世事,且只是自录所想,却不想你是惯常为之。”凌沺看向周更,将桌上那卷木简扔回给周更,随即再道:“烺安,给他买个新的帐子,算是赔他的。他那些东西,也给他送回去。”
却是直接逐客。
既然心中不喜,便是此人再有才华,他也不想用,不会留。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凭什么就要承担这些,他们凭什么就能杀我全家!十九条人命啊,在你们这些权贵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周更先是颓然,随后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他以为看到了希望,却不想是更大的绝望。
“你没有错。无论是先辈仇恨也好,你亲身大仇也好,想报你都可以去报。但你自己口无遮拦,以先辈辱人,招来祸事,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是欣赏你的才华,但却不喜你这个人。别跟我说什么报仇无门,真有心报仇,方法多的是,而不是把自己几次三番饿的快死,嗟叹颓唐。”凌沺淡淡再道,挥手撵人。
“家中兵书七十二本,文史二十五卷,儒、法、墨等百家文章三百九十一,时事策论一百零三,若尽数卖与叶护,能换金银几何。”周更没有走,怔立半晌,静静言道。
“能换书生剑谱,正气歌心决,各一本,你要不要。”凌沺看他一眼,神色微动,饶有兴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