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她……到底是谁。”她随口一问,声音轻若鸿羽。
她极力令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继续道:“傅紫陌的代价,是个女婴的魂魄。你要找的人,是个女子吧?”
若说之前从焰眉身上取走“灵慧”时,她还只是怀疑。但如今,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要找寻的人应该是个女子。
余三叹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不再多说。
可他越是沉默回避,她便越是失落。
关于那个“她”,他始终避而不谈,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也是她李清欢永远无法触及的禁地。
胃里空荡荡的,空得她发慌。
“师父,我饿了。”
余三叹一怔,随即才想起她一整日没吃东西。
“走,师父请你吃小笼包。”
李清欢看着他手里的几个铜板一阵纳罕,“你哪来的钱?”
“私房钱。”余三叹敷衍道。
“嗯?”李清欢才不信。
“找那个叫什么檀的小姑娘借的。”余三叹摸摸鼻子,闪烁其词。
“借?”
“也……也不算,我就说钱袋丢了,身上没钱,她就塞了我一把铜板。可见,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余三叹如实感叹。
“你对她做了什么?”李清欢眼角微抽,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撞见了她和念雪吵架,就对她笑了笑,还帮着她数落了念雪几句。”
李清欢了然扶额,“师父,以后不要轻易对人笑,尤其是对女人。”
余三叹显然不太想服从,弱弱反驳:“你不也是女人吗?为师天天对你和颜悦色,你就不能尊师重道一点儿吗?”他说罢忽然停住,也觉这话有些暧昧,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算了,我……”
“我不是‘她’,更不是那些女人。你的笑,对我无用。”李清欢忽然垂眸,长睫拢住了几近溢出眼底的悲凉。
违心之言,字字诛心。
她想转身逃开,又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戏要演全套,她想让他安心,也想让自己死心。
金乌西沉,最后一抹余晖映红了她的容颜,她看着他,轻蔑又不屑,唇角微微上扬,弧度不大,却有种难以名状的清冷瑰丽。
李清欢面瘫的脸虽然生得美,却很少笑。
那一抹笑颜令余三叹始料未及,竟一时看得痴了。
她的笑同那个记忆中的女子重合,他仿似看到了百年前,他洞府门前那棵半死不活的菩提树下,挥汗如雨又咒骂着他的“扫地仙娥”……
***
翌日一早,余三叹和李清欢便带着傅紫陌等一众人击鼓鸣冤。
太守这半年都没有这几日来的忙,听到府外鸣冤早已麻木,慢腾腾地整装升了堂。
一番问询,一番传唤。堂下堂上、该到不该到的、死的活的、有罪的无罪的,基本都到齐了。
太守的眯缝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赵怀仁,心中似是有了定心丸,波澜不惊地开始打官腔:“顾家的案子已经定案,犯人顾西畔也已认罪。尔等今日若拿不出确凿证据,就勿怪本官治尔等蔑视公堂之罪!”
余三叹哈哈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呈给了太守。
太守并不知盒中是何物,一头雾水的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通体温润,流光溢彩,看起来价值不菲。
余三叹幽幽开口:“证据草民当然有,不过这证据算不算得证据,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是以,草民斗胆献宝,还请大人收了宝物,开审之后也好为我等网开一面。”
明眼人都听出了这话中嘲讽之意,堂外听审的百姓听罢一片沸腾,个个哈哈大笑。
太守一张脸憋得通红,气得猛拍惊堂木:“肃静!肃静!大胆刁民!竟敢当众行贿,污蔑本官,你该当何罪?”
李清欢走到堂中,淡淡道:“大人可知,这珠子虽是宝物,却不值钱。我们将不值钱的东西送给您,何来行贿一说?”
“不值钱?”太守一脸不解。
余三叹微微一笑,道:“大人误会了,我送您的这件宝物,它虽然不值钱,却可帮你断案。”
“这破珠子能断案?”赵怀仁不屑哂笑,“你莫要装神弄鬼,混淆视听。”
“它能不能断案,大人一试便知。”余三叹道。
太守正在犹豫,堂下百姓却兴奋起来,纷纷想要一探究竟。
太守见事情不好收场,也只得妥协。
他按着余三叹所言,在堂上找了六人试宝。每两人一组,一共三组。
为求公平,余三叹提议同太守每人钦点堂上三人出来试宝。双方均可指定三人中任意两人组成一组,其余二人自成一组。
众人都觉公平,没有异议。
为防止作弊嫌疑,余三叹让太守先选,他选的三人是:阮六、傅紫陌、赵怀仁,又择了赵怀仁和阮六一组,算作第一组。
余三叹选的三人是:李氏、顾西畔、檀儿,李氏和顾西畔一组,算作第二组。
剩下第三组是檀儿和傅紫陌。
六人分别用匕首划破了小手指,将血分别滴在了六碗清水中。
余三叹取了第一组二人的少量血水混合,涂在了珠子表面,珠子并无异常反应。
他又将二三组重复第一组的测试方法,众人发现,只有在测试第二组时,珠子发出了淡蓝色的光。
在场众人啧啧称奇,太守也十分不解。这珠子不是夜明珠,如何会发光?
若说发光,又为何只有第二组测试时才发光?都是血水,有何不同?
余三叹十分得意,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太守大人不知,我这宝物它非石非玉,说它值钱,则可抵万金,说它不值钱,扔在路边无人识……”
李清欢知道他又跑题了,重重咳了一声。
余三叹收回话头,言归正传:“简而言之,世上有试金石,又怎么会没有验亲石呢?”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只听说过滴血验亲,但据说都是骗人的勾当,是以这几百年来鲜少有人提及。
验亲石?不会又是什么招摇撞骗的伎俩吧?
众人一脸“我信你个鬼”的神情,余三叹不疾不徐的解释道:“我知大家对我这宝物还不信服,那我便说说方才咱们做的三组测试。”
他拿着验亲石,走到顾西畔和李氏身前,道:“我这验亲石并非上品,只能验出三代之内直系血亲的关系,对于旁支或三代之外的亲戚关系没有反应。三组测试中,只有第二组的测试者是母子关系,而其他两组非血亲,因此验亲石没有反应。”
此时有人还是不信,阮六就是其中之一,他置疑道:“哼!一块破石头,谁知道你是不是作弊?再者,验亲和顾家这命案有何瓜葛?”
李清欢见此,接话道:“方才的测试很公平,参与测试的人是太守亲自选了一半,何来不公正一说?我们既然拿出验亲石,那后面便要说验亲与这命案的关系,阮捕头如此焦躁不安,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阮六被李清欢一通抢白,心里气恼,欲反口却看到赵怀仁的一记眼色,他气哼哼的头一偏,索性不说话了。
余三叹笑着打圆场,“草民徒儿多有冒犯,还请官爷见谅。如若官爷觉得验亲石名不副实,不如由官爷指定几人再测试一番,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于是阮六与太守将信将疑的又找了四个人。
他们两人一组,测试开始。
测试的结果正如余三叹所言,没有亲缘关系的一组,验亲石不发光。而另外一对父子却恰好相反。
此时,在场众人有八成都信了余三叹的话,而仍有一部分人并不赞同。
“小生仍有一事存疑,兄台可否解惑?”一位素衣书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公子但说无妨。”余三叹温声有礼。
“依照兄台所言,旁系和三代以外的亲属无法验亲,这一点验亲石尚未证实。”
“公子所言甚是。”余三叹一拍脑门,状似恍然大悟。
他从桌子上的六碗血水中取了李氏和赵怀仁的。混合后滴在了验亲石上。验亲石并无发光。
众人这下终于信服,顾老夫人是赵怀仁的姨母,可见,旁系亲缘关系果然无法使验亲石发光。
余三叹见无人再提出异议,便转身走到了赵怀仁身边,他之前便与赵怀仁因为李清欢发生过争执,此时相见,便分外眼红了。
他长眸微眯,凑到赵怀仁跟前,挑眉道:“看赵公子的表情似是依然不信,不如咱们再做一个测试?”
“你到底想怎样?”赵怀仁眸色深冷,低声问道。
“想怎样?我不过是一方外闲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何况你这块绊脚石确实碍了我的眼。”余三叹笑退了几步,眼中却皆是尖锐的厌恶。
李清欢见状拍了拍手,只见念雪的声音从堂外响起。
“大家让一下!”
众人向后看,纷纷为念雪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念雪怀中抱着一个婴孩,一路挤了进来。
李氏见状吓了一跳,不禁斥道:“世儿?你们到底是何人?怎么将世儿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