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锦喃喃说着，像在自言自语。
顾觉昭的喉结滚动，却没说一个字。
“要不是我做错了，江儒怎么会这样呢？他爸妈，怎么会这么说我呢？我明明按照你说的做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苏素锦的疑问变成了质问。
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发泄。
但实际上，感情哪有对错，只不过是度的问题。
在顾觉昭看来，江儒一往情深，没什么好争辩的。但杀死他的，绝对不是苏素锦和心中的感情，而是病情。
所以，现在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你没错。”
苏素锦应声抬眸，自下而上望着顾觉昭，眼神里满是无助与不解。
顾觉昭慢慢随之蹲了下来，二人距离进一步缩短。
直到他能稍稍平视她的眸子，再度开了口。
“但你也有错。”顾觉昭顿了顿，“你错在太善良。”
苏素锦疑惑，“我善良吗？”
在她心里，自己已经很冷血了。
头一次江淮来找她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来看一眼，答应下来也只是缓兵之计。
而这一次，要不是江儒这个样子，她很大程度也不会来。
如此，还善良吗？
顾觉昭看得极为透彻，反问着，“你没看出来江父江母的反应有些奇怪吗？好歹是一手养大的儿子，为什么只有江母掉了眼泪，看起来还假惺惺的。”
苏素锦一愣。
好像是这样。
自江父江母出现和医生沟通后，得知了江儒的噩耗，接受的极为坦然，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
情绪是看到她和顾觉昭后开始转变的，便一股脑的把罪责统统推向他们。
顾觉昭见苏素锦的目光昭示理解，就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们早就放弃江儒了。而江淮找你，很大可能也是瞒着江父江母，把你当成救命稻草。这么说……”
他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声音也清浅了许多，似笑非笑，“你难道不善良吗？”
顾觉昭的话像蕴含着莫大的力量，宛如一股热流，涌进了苏素锦的心房，让她恢复了生机。
苏素锦慢慢站了起来。
她之前只知道顾觉昭损人厉害，没想到安慰人也有一手。
苏素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这么说，你也挺善良的。”
顾觉昭随之站起，双手插在西装裤中，挑眉，“哦？怎么说？”
彼时阳光热烈，照在他深黑的发丝上，色泽有一些发浅。顾觉昭形状姣好的眼睛是那么扎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苏素锦仰头，长发垂落于身后。
片刻，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格外小心翼翼，又真诚的。
“谢谢你陪我来，替我分担这些事。在你的立场，也并没有理由做这些的。所以……谢谢你。”
有风吹过，顾觉昭眯了眼。
寥寥几句话尽数入耳之后，他的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在苏素锦看来，他的举动也一反常态，没有道理。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眼前的苏素锦穿的浅色，却没显她膨胀几分，反而更瘦弱娇小。
她上身的毛衣柔软贴身，能勾勒出肩膀堪比直角的曲线。
纱裙之下隐隐约约显露的脚脖子也格外纤细，感觉让人一手就能抓住。
她看起来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失去。
让顾觉昭不自主的想要抓紧。
对她说，留下来，留下来。
这是顾觉昭心里想的。
可是大脑却截然相反。
它把这一切看做是极为危险是象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主人就开始做一些和以往不一样的事情。
这让它很紧张。
如果放任不惯，也许会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它绝对不会允许发生。
所以，顾觉昭脱口而出，“你也不用谢我，我不是善良，我只是尽职尽责。”
他的潜台词是，我为你做的这些事，不过因为你是“顾夫人”，也仅仅因为，你是“顾夫人。”
我们的交往仅限于此，不要越界。
绕来绕去，还是这些问题。
苏素锦又不傻，当然清楚的很。
她知道顾觉昭的所作所为就像写好的电脑程序一样，都带着目的性。
那么随她前来，用此原因也不是很奇怪。
让人意外地是，这次苏素锦接受了顾觉昭的说法。
“我明白。但我还是谢谢你。”
她没有吵闹。
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争辩自己的第一身份不是什么“顾夫人”。
而是应下了。
这让顾觉昭有些不知所措。
他像是看到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顾夫人”，一个是苏素锦，渐渐地，两个影像慢慢重叠。
变为一个人。
接着，他听见这个人说，“顾觉昭，带我转转C城吧。我想，和他做个好好的告别。”
*
如果以后不是江淮来祈求的话，苏素锦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来C城了。
或者说，不会再见江儒一次。
她能做的，最多也只能是托人给他墓前放一束花。
实际上，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日下午，顾觉昭应允了她的请求，将回程往后延了延。
C城不像A城靠海，空气中没有常年累积的盐苦味道。因为四旁多山，植被茂密，雨水充足，细细嗅着，充斥着木香味。
他们一起去医院周边转了转，又在公园走了走，坐在长椅上看落日下奔跑的孩子们。
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耳旁。
时间过的很快。
再见也说的很快。
当寒夜袭来的时候，同样是分别之际。
苏素锦踏上了回A城的飞机。
在即将启程奔向天空的那一瞬间，她又抬头看了看属于C城的天空。
看起来和A城没什么两样，星辰将漏，月光初现。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第一次来C城是因为江儒。
也没想过，这是最后一次。
苏素锦在心里悄悄说了再见。
落地A城的时候，她和顾觉昭的关系又恢复到往常。
她觉得非常疲惫，只想回家一个人静会儿。
顾觉昭倒是和以前一样，先去公司处理剩下的事物。
苏素锦没阻拦，也没理由阻拦，便放任他去了。
可她不知道，当她一个人走进顾氏庄园的大门的时候，身后那双眼睛的目光，从未离开。
透过黑夜和暖黄的路灯，打到她的身上。
也只有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