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并不是你的姓，对吧？”韩王安紧紧地盯着卫庄的额头，“敢不敢把你的抹额摘下来，郑公子？”
卫庄听闻此言，同样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神情中原本就有些敷衍的恭敬之意完全消失了：“呵……韩王安，原来你还没忘记我的存在。”他的手指握紧了鲨齿的剑柄，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恨意。
韩王安注视着那张与画中人如出一辄的面容，说了一句：“都散了！老四，老九留下。”
“大王……”宗室和朝臣们有些犹豫地看着明显面色不善的卫庄，犹豫不决。
“郑卿不会伤害我的。”韩王安很笃定地说，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一脸无措的红莲，语气尽量放得和霭，“红莲，你也回去。”
“父王！为什么哥哥他们可以在这里，我却要走？”红莲不满道。
“来人，送红莲公主回宫！”韩王不再与红莲多说，而是令人强行将不断抗议的红莲带了出去。最终，小朝堂内，只剩下了韩王安、韩宇、韩非父子，与卫庄相顾而立。
“老九，”韩王安斜了韩非一眼，沉沉地问，“郑公子的身份，你知道多少？”
“我不曾对九公子提过。”卫庄没有多看韩非，却代他回答。
“我是问他！”
韩非叹口气，转身对韩王安跪下：“隐隐有所猜测，不能确定，亦未多问。父王，每个人都有不想回忆的过去，儿臣不想揭人伤疤。但儿臣与卫庄兄相交，全凭意气相投，与卫庄兄身份无关。”
韩王安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轻声一笑：“都是缘份……老九，小时候你不是总念着当年擅闯冷宫失足落水时救你的小仙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宇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年幼时，他的母亲某日严肃地告诉他，你那淘气的九弟今天又闯了祸，居然偷偷跑进王宫最森严的禁地冷宫之中，结果跌落湖中险些溺亡。你可不要像他那般冒失，一定要离这些坑坑水水的远些。王家的公子长大不易，只有顺利活到成年，才可能有资格问鼎那把椅子……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韩非有段时间却颇喜欢拿这段冒险经历跟哥哥们吹牛，说自己快淹死的时候在水底下抓到一个漂亮的铜盒子，盒盖打开后，里面放射出一阵白光笼罩了他，把他托出水面，然后一棵漂亮的花树下有个特别可爱的小仙童出现在他面前，可惜他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兄弟们都当是小孩子的臆想，笑笑就算了，韩非因为胡说八道被训斥了一顿也被勒令不许再提此事。但此时韩宇回想起韩非当年的话，意识到他很可能并非是胡言乱语。
被提起五岁时的糗事，韩非的脸上有点发烧，偷偷打量了卫庄一眼，心中无比困惑：当年那么萌萌团团仙气十足不带一丝烟火气的一小只，是怎么长成了这副半点边也不沾的冷硬模样……
韩王安没再理会韩非，而是再度转向了卫庄：“老九当时昏昏沉沉大概记不清你，但想来你对这件事应该有印象。所以这几年，你是刻意接近老九，对吗？”
“不错。”不过卫庄对那件事印象深刻的原因，是此那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冷宫的伙食待遇好了不少。
韩王安深深地看着卫庄：“如今韩国之内无人是你的对手，你想杀谁都没人阻止得了你，但你并没有动手。所以，你这次并不是为复仇而来。”
“的确。”卫庄沉声道，“杀害我母亲的凶手白亦非已经伏诛，而百余年前的国仇，毫无追讨的意义。我对你们这些哀公子孙的性命，完全没有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复国？”
卫庄哂笑了一声：“郑国已亡一百余年，再谈复国何其可笑！放心，在我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姓氏。”他敛了笑，无趣地望着韩王安，“当初我会对九公子有兴趣，半是受人所托要关照他的安全，半是好奇他的法刑之学到底会带来一个怎样的韩国。但这次归来，若不是因为红莲公主有难，我本没打算再见任何王室中人。不过既然你认出了我，那么，告诉我理由！我的族人世世代代被囚禁在冷宫、终生不得出的理由！”
“理由……”韩王安轻轻重复了一句，“你那么想知道？”
卫庄其实对这个问题也没有那么执着，不过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他便顺势道：“既然庄公后裔已经只余我一人，秘密还有保守的意义吗？”
“说得也是。”韩王安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点点头，“但是，你并非是最后一人。”
卫庄的眉角微微一动。
韩王安站起了身：“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你的父亲！”
这个消息令卫庄瞳孔猛地一震：“我的……父亲？”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记得幼时有一次他疑惑地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在哪里，结果母亲露出了很伤感的神情，于是之后他再没有提过。多年以来，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早已去世。如今骤然听闻父亲还活着，如何能不震惊？
他细细地观察着韩王安的神情：不像是谎言，他也没有必要随便拿一个男人当作自己的父亲来糊弄自己——想用一个从未谋面、毫无感情的人威胁他，那未免太过天真了！
所以……自己的父亲，应该确实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心里涌起了一丝苦涩的感觉：上天这算是补偿他吗？让他失去了一个最爱的人，又补偿给他一个最亲的人？只是……为何要在他刚刚下定决心之际，又来动摇他呢？
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能不见！
于是卫庄随着韩王安踏上了青石铺就的小路，反是韩宇和韩非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卫庄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韩王安其实完全没必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但他好像……很期待自己与父亲相见？为什么？
然而确实如韩王安所说，如今韩国已无人是他的对手，他没必要怕什么人或什么埋伏，鬼女所赠的清疏丹也杜绝了他被药毒一类不入流手段伤害的可能性。而且方圆数百米的气息和动静逃不过他的耳朵，方才在大殿中倒还潜伏了几位勉强算是高手的武人，但他们没有跟过来，这一段路上，真的平静无波。
“你愿意这么轻易就揭出谜底，很让我意外。”卫庄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韩王安轻笑一声：“郑公子鬼谷传人，才华横溢，武功盖世，手段不凡，真想要查，什么会查不到？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直接告诉你，好过你在探求真相时闹得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