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震弘也点了点了头，一口应下，道：“余院长只管直说，如果是医药费的问题，这都不是什么事！”
余院长得到保证，倒也不计较易震弘刚说的略有些市侩的话。只是他话音未落，余院长不顾他的满心期盼又抛下另一枚重磅炸弹。
“老爷严重了！汤药费于您来说自是不成问题，不过这次会诊后，令公子确实是需要额外在解毒方面多花费些银钱，我当然相信以易大老爷的财力，必定不成问题。只不过眼下最为棘手的却是先师那味吃了五年的药方啊！”
易震弘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当年在我发现他身体存异时，就已为时已晚了...”
忆起当年，似乎也如今晚这般，自傅倾城逝世后，傅简就开始不间断的生病，身子每况愈下。
“当年为了让您师傅交出这个古方我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我何其不知这药的烈性？但是如果当年不给他服用下去，他可能都熬不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余院长听闻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了，要彻底断掉这个药是不可能了，只能说尽量去改善药方，让两者之间取得一个平衡。只是....”
“只是什么？院长不妨直说！”易震弘道。
余院长见他确实像是不知此事，又瞧了瞧屋内的少年，毕竟是条性命，医者父母心，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告诉他。
“只是...我怀疑他身上可能存有两种毒。”
“你说什么！”易震弘和师迟大惊失色，而屹立在角落的徐青却忽然陷入沉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是的，有两种毒，一种应该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但具体是什么毒，现在这里仪器都不先进，是没办法做具体的化验的，可能是贵夫人在怀孕时误食什么不干净的食物而不自知，依照着这样的情况，公子能活着生出来，已算是福大命大了！”
易震弘大为震惊，当下就想起当年傅倾城生下傅简时，那孩子通体乌黑青紫，接生的产婆却说是因为胎位不正，在娘胎里憋了太久的缘故才会这样，他便没往那细想。
如果余院长说的是真的，能够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而不被他发觉的，此人绝对不简单。
“还有一种毒我倒是知道，是一种名为罗琳草的□□，服用者起初是不会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所以很难令人察觉。这中毒初期的症状仅是容易令人脾气暴躁和心生郁闷之气，伴随每次药剂的加重，到了中期患者会头晕恶心食欲不振，这到了末期嘛...”
余院长眉头皱的像个马蹄印，略微迟疑了下，才继续道：“便会出现经常性的呕血。等患者留意到这个状况，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最后只能任其呕血而亡！像是突然猝死一般无二....但由于整个过程是很漫长的，这整个步奏需历经几年且症状又不凸显，患者每天都要忍受这种莫名的压抑和暴躁的情绪，这种毒虽并不霸道，但我却认为极其残忍！患者全程经历下来是非常痛苦的，一般人挨不到末期就会容易产生抑郁，自缢身亡以求解脱。”
余院长摇了摇头感叹，“可见使用者手段之阴毒，每日都要患者承受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压抑，使其继而咳继而至呕血！下毒者应该是抱有了极大的恨意，这可比一刀要人性命来的残忍的多！我平生仅见识过一回用这种方法杀人的，您这处，是第二回....”
易震弘手一抖，拄着的手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闭起双眼，有些站不住脚，脑中不时的回想起余院长的那些话，心中无限苍凉。
他吃力地张开双眼，失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没有一点□□。
只见他话说很迟钝，声音嘶哑的问道：“大夫，那他.....是初期...还是？”
“哎...真的很可惜！我在帮令公子检查时发现，他即使昏迷期间也不断的在咳血，而且血量非常惊人，相信已接近末期了....”余院长叹了口气摇着头。
易震弘眼睛突然一黑，步履踉跄了下，艰难的稳住，眼光直勾勾的望着余院长。
“按他目前的情况推测，中毒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再加上之前从娘胎带出来的另一种毒...这孩子...应该...”余院长摇了摇头，没敢再说下去。
“五六年....”易震弘觉得天旋地转，见样子马上就瘫软了下去，余院长和师迟眼明手快，赶紧扶着他坐下。
“院长意思是....是这个孩子他....没救了？”一直立在侧边缄默不语的徐青这时突然开口，视线却是落在了师迟的身上。
真不敢相信，五六年前的傅简也不过是个十岁孩童，已经是病秧子一个了，要不是一直用药续着，早就不在人世了。
况且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外人不清楚难道易家的人会不清楚吗？
他根本就不是易震弘的亲生儿子！这些年从易震弘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就可以侧面证实这个猜测。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争夺家产的有力竞争者！怎么会有人心狠到一条生路也不给他？
师迟接到徐青那吃人般的眼神，当下就想发作。
他自然知她此时在想些什么！这些年统共都是他派人照料，出了事情头一个有嫌疑的就是他，再加之今晚徐平的事情，他再如何强辩，也甩不掉这锅了。
所以此刻他更不能自乱阵脚，现在要真自己沉不住气倒腾出来，不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他没做过这种事情，断是不吃这闷亏的！
想着这笔账出去再找这母夜叉理论。
“恩，根据我初步诊断是有五六年了，不过老爷也不必如此悲观，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理，公子的病情虽不大乐观，而且现今已经到末期，常理来说都应是毙命之时了。但是我发现公子体内的另一种毒似乎因为这次病发，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两者开始相克，反倒意外的护住了公子的心脉，才得以等到我们赶来救援。”
“那意思是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平衡，他就可以活着吗？”徐青追问道。
“按目前的情况看似乎是这样的，但是这种平衡关系太过微妙，我医术浅薄，自认为没有把握掌控它，而且一旦稍有差池，后果就是立即死亡。再加上他身体瘦弱异常，身心已非常脆弱，又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患有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也随时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一旦肺泡爆裂，这两者都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您的意思是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徐青吃惊道。
靠在沙发上的易震弘一听，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也可以这样说，但我们还是要抱有希望，只要尽力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我回去再将药方做进一步的改良，延缓几年，甚至更久都是不可说的事情。”医生耐心的一一解答。
徐青又问：“营养不良？在易家怎么可能营养不良....”
说罢，又先是一脸震惊的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师迟，还刻意的一脸狐疑的模样。
整的师迟头皮是一阵阵的发麻，感觉此时好多双眼睛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他身上。
这个老虔婆不搞点事就是不高兴是吧？他暗忖。
“可是他明显的血糖过低，而且非常的瘦弱。咳血的时候除了吐出胃酸并无食物残渣，由此可推断他至少今天一天也不曾进食过！”他只是依照病人的身体情况据实推断，至于原因，他并无权细究。
“余院长，你对完全治好他有几分把握？”易震弘心痛的问道。
“实不相瞒，我对令郎的病情一分把握也没有，即便你请来全国最好的医生，想必也是对令公子的病束手无策！如果没有这两种毒，以易大老爷目前的财力和现在的医疗条件，提供最好的药材和条件，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现在....”余院长也是摇头叹息。
“现在呢？您倒是说啊！”易震弘不由得心头一紧。
“现在的话.....可能是随时....”他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也无法估计两种毒失去这种平衡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那么只能是随时爆发随时毙命。
闻言，易震弘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深邃极了，直直的注视着耳房内的人，眼里没有泪，只有一份深刻的自责和烧灼般的痛楚。
“我知道了..今晚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了，我差人送院长回去吧。”
“有劳易老爷了！”余院长递过医药箱给助理正转身打算离开。
“且慢。”易震弘突然叫住了他。
只见他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呆滞地望了余院长一眼，“今晚的事情，我希望不会从任何人的嘴巴中透露出什么....院长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当然，保护患者的隐私，是我们的责任！”余院长头上冒出冷汗。
就知道此行不易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易震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临走前余院长拿了丰厚的诊金，却忽然转过身对易震弘说了这样一句话。
“易大老爷，虽是府上的事情我不方便过问，但是医者父母心，我看的出您对令郎甚是关爱，既然情况已是如此严重，您还是空出一些时间多去陪陪他吧！昏迷至今，他除了喊着娘亲外，也就是一直喊着您的名字了...”
听罢，易震弘浑身一震，眼神呆若木鸡，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痛，只觉着一股腥甜从嘴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