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齐晗恭恭敬敬的把刚刚重归于好的兄长与太子妃送上回东宫的马车。
待马车一离开,抬着肩舆的小内侍边上到前来,齐晗摆手,吩咐道:“备车,出宫!”
贴身的小内侍毕功不由得担忧问道:“殿下,您的身子…”
齐晗挥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无碍。”随后又压低了声音:“我吩咐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毕功贴近他的耳朵:“回殿下,那匹马已经送了出去…徐小郎正在王府等着您呢。”
这个王府,便是他那已经修缮好还未立匾额的王府,今日在马场的惊马一事,他细想之下,总觉有几分不妥,便将其暗里运出宫外,让心腹检查。?
齐晗出了大明宫,那厢,薛陵婼在昏昏欲睡中等回了阿墨,春乏秋困,可能因为快到秋天的原因,她变得很爱嗜睡,也越发容易乏力疲惫。
阿墨带来的殷采碧已经回了云屏堂的消息,顺手还在殷采碧那里捎了瓶治她手上擦伤的药,实则她的手也就破了点油皮,明天也就差不多好了,她很感动,老天这辈子待她不薄,让她有这么多真心相交的亲人与好友。
翌日,薛陵婼本想一如既往的睡至日上三竿,却被外面的闹哄哄给吵醒,待过了起床气之后,她起了身,遣了聊天小能手阿墨去打听打听。
等到她坐到梳妆桌前,阿墨便利落地回来了,薛陵婼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墨拿了梳子轻轻给她篦头发:“回娘子,方才听人说,韦娘子被皇后娘娘点去当了女官,竟一下子封了正七品的掌令。”
薛陵婼愣了愣,看来皇后娘娘一定十分的喜欢那位韦娘子,一下子这么大方,接下来该是什么呢?
日久生情,然后等着齐晗封了爵位,再发还归家,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府……
阿墨见她不说话,提醒道:“娘子,方才见好多人都去恭喜韦娘子了,您要不要也去?”
薛陵婼回头看她:“我和韦娘子很熟吗?”
阿墨茫然地摇摇头。
薛陵继续问道:“那她认识我吗?”
阿墨再次摇摇头。
薛陵婼这才展颜笑道:“这就是了,我又不认识她,她又不认识我,我去贺个什么?”
阿墨欲言又止,和不认识的人认识,这不您最擅长的事情吗?
薛陵婼不再说话,对着镜子看着香梅给自己自己编发髻。
见此,阿墨忽然提议:“前几日夫人让大郎君送进宫的新首饰娘子还没看呢,不如找出来娘子也好好亮亮眼。”
薛陵婼看着窗外的热热闹闹,点了点头:“也好。”
前几日她阿娘为了参加侄子的婚礼,风尘仆仆地从广西赶了回来,让儿子给宫里头的宝贝女儿捎了两个大匣子,一匣子首饰,一匣子珍珠。
琼州盛产珍珠,徐氏便在琼州收敛了不少圆润硕大的珠子用作送礼打首饰用,而往宫里送的,则是普通的小米珠,让女儿用做赏人打点。
阿墨高兴的找了首饰匣子,打开后给薛陵婼看,只见大部分都是赤金宝石,黄澄澄红彤彤一层层地排列整齐,只有少数的翠玉珍珠散在其中,一看便是大手笔。
薛陵婼捂着被闪瞎的眼,心中感叹,不愧是阿娘,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就是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倏尔,薛陵婼目光定到了一支钗子上面,那是用一整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顶端雕着一朵漂亮的木芙蓉,可奇就奇在它的花蕊是红色的,在雪白的花瓣中栩栩如生。
仿佛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期纵马在彭州城的街巷中,空中漂浮着一片片木芙蓉,带来阵阵清香。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爱不释手的捧出那只木芙蓉的钗子,对着阿墨和香梅笑道:“我竟不知,阿娘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
薛陵婼回身对着镜子将钗子插到头上,选出四支赤金簪子递到阿墨与香梅手上:“两支你们收着,两支咱们回家后给阿朱和小香兰。”
她又挑出三只珍珠钗子,两支送给崔梦和殷采碧,再有一支替她哥去刷崔芷的好感。
做完这些,首饰匣子便一下子空了大半,薛陵婼捂了捂胸口,忽的有些肉疼。
韦娘子做了蓬莱殿七品女官的事情在和颐殿引起轩然大波,等韦娘子收拾好东西迁到蓬莱殿后,和颐殿炸开了锅,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说小话者更有之。
这一日,崔梦没有来,殷采碧被琐事缠了身,薛陵婼窝在房间中了整一天,到了晚上,突然之间有了心情,想起来前几日崔梦落在自己这的鱼食,便兴致冲冲的拉着香梅去了龙首山的金鱼池处喂鱼。
初一的夜里没有月亮,只有繁星点点,香梅提着一把黄纸灯,与薛陵婼并肩坐在池边的大青石上,看着薛陵婼一颗一颗地数着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面投,那架势,不像是喂鱼,倒像是砸鱼。
乘着夜色,齐晗自东宫嘉福门而出,沿着永昌坊、来庭坊、翊善坊三坊至禁苑,从望仙门入了大明宫,过了外朝中朝,便弃了车,让内监牵了马,寻常人自然不能在内廷纵马,但他是帝后最受宠爱的儿子,自然会有特权。
再过了紫宸殿,到了蓬莱殿,在皇后处倚着母亲撒了一番娇,便碰见了新上任的韦掌令。
齐晗心中了然,借着一身酒气告辞要回晨元宫更衣。
待出了蓬莱殿,便索性弃了马,脚下一转,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居然到了和颐殿边上的园子里。
齐晗不禁苦笑,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他遣了身后的毕功与另一个内侍毕极回晨元宫,自己去了龙首山。
去龙首山要经过金鱼池,才过了和颐殿,齐晗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金鱼池边的薛陵婼。
他听见她身旁的小丫鬟对她说:“娘子,您在想什么?这劲使得,是喂鱼还是砸鱼?”
天色寂静,周身空旷,是以齐晗听的很是清楚,便不自觉笑出来。
他看向薛陵婼,她原本靠在身旁丫鬟的身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放在身旁的小罐子里,一颗一颗的扔着鱼食,一听到这句话,忽地一愣,半晌才道:“什么砸鱼,我是怕一下子喂太多了,这些小金鱼撑的翻白肚皮了怎么办?”
他目力极佳,能够看到她由一脸茫然变成皱着眉毛,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胡诌。
薛陵婼继续道:“再说了,我一次喂的少一点,喂的时间便能多……”她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盯在了不远处的齐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