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和芳菲并排站在珠帘后,对于周祈“哭天喊地”式的解释方法表示深深无奈。
芳菲偏头偷偷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包子,你家世子怎么异常亢奋……”
包子也叹息,“从昨天回府开始就这样。”
昨天在库房霍乱一通后还没消停,大半夜睡不着非要拉着他和闻右一起喝酒,浅酌几杯也就罢了,还非得拿坛子喝,一边喝一边对着手腕上的丝带傻笑。
包子实在不想承认自己主子背地里是个这么不矜持的人,幸亏他机智的将自己的酒换成了水,不然他今天就得和闻右一样,醉如死猪。
芳菲忍笑忍的辛苦,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掏点心,摸半天也没摸着,后知后觉自己今早忙着给小姐选衣服,忘记拿了。
她正郁闷着,两块被油纸托着的桂花糕递到面前,包子的声音暗含得意,“吃吧,不必太感激,我就是顺手牵了个羊。”
芳菲眼睛一亮,笑道:“谢了小包子,我会替你保密的。”
她咬了一口,桂花糕的味道甜而不腻,她的身心顿时都舒畅了,笑眯眯望了包子一眼。
包子不自然的侧过脸,等她的目光挪开,他再偷偷看了一眼,看着她鼓鼓的脸颊,忍不住笑了。
顾凝微又听完一场戏,低头喝茶,突然一支雕着海棠花纹的步摇递到眼前。
“这步摇好看吗?送你的。”周祈轻轻晃了晃,白玉细珠子撞出悦耳的声音。
“好看,不过,你怎么突然要送我东西?”
周祈就知道她会喜欢,他站起来倾身过去,要亲自给他戴上,顾凝微愣了下,随即也配合的靠过去些。
他将步摇戴好,低头看她,能顾凝微轻垂的眉眼,秀挺的鼻子,微抿着红唇,乖巧又温柔。
他的心软成春水,忍不住伸手想碰碰她的脸,然而手才抬起,顾凝微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戴好了吗?”
顾凝微的指尖擦着他的手心而过,抚了抚那步摇,她没注意到,周祈却立即感觉掌心一阵酥麻,僵硬的收回手、坐回去、喝茶。
“这是我娘挑的,她说你肯定喜欢。”
顾凝微错愕,“长、长公主?”
周祈点头,他昨天在库房里找了个翻天覆地也没看到满意的,最后还是她娘看不下去,搬出自己那一匣子珍藏的珠翠,知道顾凝微也爱海棠花,便选了支芙蓉步摇。
正好,那日顾凝微扎伤陆知言丢了支簪子,他给她补上。
虽然有借花献佛之嫌,但是她喜欢就好,何况也不是纯粹的借花,他还得给他娘捶腿捏肩半个月呢。
“长公主知道……我们今日同行?”
“知道啊,不光我娘,我爹也知道。”
顾凝微惊讶的啊了一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这么说,国公爷夫妇都知道她和周祈……心意相通?
对面的人就一直于惊愕中,周祈有些慌了,他原以为告诉顾凝微也无妨,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
就在周祈绞尽脑汁要怎么安抚时,她突然双手捂脸,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周祈,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我爹说。”
周祈愣了下,随即陷入狂喜中,他努力收了收唇角,一脸体贴道:“没事,不急、这事不能急,咱们慢慢来……”
这要是告诉顾将军的话,必须得从长计议,排兵布阵,把他人家的怒气降到最低。
他看着依然埋起脸的顾凝微,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泠然悦耳,如清泉击石溅落。
顾凝微终于听明白了,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冒失,显得她多心急一样,羞的耳尾都红了,也不敢看周祈。
“白三哥哥,我们就坐在这里听吧。”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语调稚嫩,听着如孩童般。
顾凝微神色一顿,这声音像是陆知安的?不过听着不似往常的苍白无力,活泼许多。
“知安妹妹,喝杯茶暖暖。”
这声音听着陌生,顾凝微对不上脸,不过姓白的……她依稀记得芳菲说过陆府来了位郎中,是徐州老家的亲戚,姓白。
那大概就是门外她身边这位了。
一墙之隔,那边的说话声能听的清楚,大多都是陆知安在说话,轻快活泼,那位郎中不时应和几句,倒是很温柔。
顾凝微没有仔细听内容,不过想到之前在陆府发生的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周祈指了指靠窗边的位置,顾凝微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戏听完三场,够了。”
她站起身,周祈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乍然靠近,呼吸都乱了,他低声道:“放心,我会解决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顾凝微有些茫然,周祈却不愿意多说,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下,“没事,信我就好。”
出了雅间,顾凝微没受控制的往陆知安那边看了眼,她穿着件粉色衣裙,手中捏着块点心,笑的眉眼弯弯。
她面色红润,双眸有神,全然不是从前的病态,只是笑容过于娇憨,像个没心智的孩子。
那地在茶楼,陆知言气愤悲痛的同她说陆知安醒后变得痴傻,不仅不记得从前的事,连家中人也总是认错。
顾凝微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有喜有忧。
周祈顺着顾凝微的目光看过去,狭长的眼微微眯起。
皇宫内,长平殿内。
今日是慕承郁的生辰,宫中却毫无动静,皇上从来无意为他庆贺,各宫也自然不会有动静,连素来宽容待人照拂六宫的皇后娘娘也未主动提起过,所以,真是冷清到极致。
慕承钧和齐静娴进去时,前殿的丫鬟们正坐在台阶上闲聊,一脸倦怠,直到看到两人来才急匆匆站起来行礼。
齐静娴皱眉,这些宫人实在规矩。
走到内殿,更是连个伺候的宫人没有。
慕承郁坐在凉亭中,衣袖挽起,一手拿着块木头,一手拿着尖刀,正在细细雕刻,他神情专注,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人。
慕承钧也没出声,他就站在长廊另一端看着,齐静娴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询问他是否要上前,慕承钧轻轻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急,等等他。”
他拉着齐静娴在廊下坐着,看了眼亭中单薄削瘦的身影,暗含叹息,“静娴,他没什么喜欢的,就爱木雕,兴致来了什么都顾不上,被人打扰了就会好几日心情低迷,反正今日你我也无事,就等等他吧。”
齐静娴点头,她觉得这样也好,能和慕承钧这样静静在廊下坐着,也很好。
“静娴,你会不会觉得……我四弟是个怪人?”慕承钧问道,这些话他明里暗里都听人说过,还是更难听的,他其实不明白为父亲如此冷淡四弟,连母后也不大在意他。
“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脾气,也有自己的活法,我觉得四弟这样也挺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无人注意,也无人猜忌。”
慕承钧很欣慰,也很庆幸,静娴不是那样爱说是非、目无下尘之人。
他轻轻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甜糕递给她,“饿吗?吃一块?”
齐静娴原本想说这些点心是给四弟准备的,但是既然都递到眼前了,也不好再放回去,她想了想,将那点心掰下一半,冲他温柔一笑,“殿下也吃。”
慕承钧怔了下,心底涌起点异样的感觉,他咬了口,觉得这点心味道还不错,大约是御膳房的厨子又有进步。
两刻钟后,慕承郁歇了会,想要倒杯茶喝,侧目便看到坐在长廊那端的慕承钧和齐静娴。
“二哥……”慕承郁唤了一声,声音又轻又细,这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不过慕承钧却注意到他放下尖刀了,带着齐静娴朝凉亭走去。
“四弟,我带你二嫂来看看你。”慕承钧露出点笑容,慕承郁乖巧的喊了二嫂,他眉眼很俊逸,脸上却带着病态的白,双目有些无神,不知是不是病久了的缘故。
三人在亭中坐下,齐静娴将食盒中的点心拿出来去,慕承钧说慕承郁爱吃甜食,许是日日汤药太苦,他格外爱吃甜。
慕承郁吃了枚蜜饯,果然露出点笑意。
“二哥二嫂,你们成婚那天我病的厉害,没能去,也没拿的出手的贺礼,我只会木雕……”慕承郁打开一旁的木盒,拿出一个被布包裹的仔细的木雕,是一对新婚燕尔,喜服盖头,很是生动。
这贺礼他雕了好几个月,稍有瑕疵他都要从头再来,他想着慕承钧早晚有一日会带太子妃来这里,贺礼送给两个人才更好。
齐静娴果然很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四弟,你手真巧。”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慕承郁道,带着低低的自嘲。
“四弟,你这手工可不是人人都会的。”慕承钧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个瓷瓶给他,“你的手总受伤,这药不能少,记得抹。”
慕承郁点点头,眼底涌上一片暖色。
因着太子夫妇来,宫人门都格外殷勤,立刻备了茶水,原本冷清空荡的庭院此刻倒显得热闹不少。
三人聊了两刻钟便散了,慕承郁将两人送出苑门口后转身折返。
方才还算有些人气的院子此刻又恢复到往日的冷僻,风自廊下穿过,平白起了几分萧瑟,方才人影重重、笑语交谈的场景,仿佛只是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他看着掌中的瓷瓶,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生辰快乐。”他对自己说道,声音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