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微对上陆知言震惊和恼怒的目光,怔了怔,这一刻,真是似曾相识。
“小姐,你没事吧?”
芳菲手忙脚乱的扶起顾凝微,立即为她整理衣裳发饰,满目懊恼,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顾凝微将左手藏入袖中,轻声安抚她一句,看向被陆知言揽入怀中的庄汝玉,欲言又止。
“知言哥哥,我好痛……”庄汝玉握着陆知言的衣袖,痛的泪眼朦胧,“孩子……我们的孩子……”
“一群蠢货,快叫郎中啊。”陆夫人急的七窍生烟,甚至跺了跺脚,“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一天天的闹的家宅不宁,我陆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知言抱起庄汝玉,神色复杂的看了顾凝微一眼,最后匆匆不回头的走了。
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也顿时散去,那滩血迹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顾凝微垂眸想了想,还是朝着陆知言的方向去,芳菲立即拉住她,气愤道:“小姐,这陆家人都是疯子,咱们还是走吧。”
“哪能就这么走了,公道,总要讨回来。”顾凝微说道,朝着内院走去。
顾凝微猜到了庄汝玉心怀不轨,没想到她竟然使出这样的招数,为了污蔑她,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得。
可这样做只是为了陷害她吗?
别院里丫鬟进进出出,端着清水和白布,房间里传来庄汝玉痛苦的喊声,还有陆夫人夹着怒意的催促声。
陆知言从房间里出来,在廊下踱了几步,面带不安,最后他似乎想到什么,急急出了院门。
险些与站在门口的顾凝微撞上,他立即停下脚步,回头一步,以拳掩唇咳了几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礼。
看着眼前人,陆知言不由自主想到庄汝玉裙下那一滩血迹,刺的人眼睛疼,他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么做?”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顾凝微收回右手,微微握成拳,眉间有愠色,“陆知言,你母亲污蔑我毒害知安,你的侧室陷害我推了她,我不与老弱一般见识,所以找你讨还公道,你说呢?”
陆知言脸怔了下,与她四目相对,“你当真没有吗?”
顾凝微心中讥笑,在陆知言心中,她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我没有。”顾凝微目光冷清,“我就算再看不惯你们夫妇二人,也不至于伤害胎中幼儿,你既然不信我,怎么,是要向我讨回那一巴掌?”
陆知言心中情绪万千复杂,他亲眼见的与他心中以为的相悖,这又该如何选择?
顾凝微素来端庄温柔,做不出伤人害命这种事情,可汝玉也是良善纯白之人,她对这个孩子看得比命还重,又怎会以伤害孩子为代价陷害她?
陆知言看着眼前冷面如霜的人,心中的称开始倾斜,一点点倾向那个正在鬼门关里闯的庄汝玉。
顾凝微看出他眼中的纠结,心下了然,对他的嘲讽顿时又添一分,她顾凝微在他眼里,果然是被放弃、被不信任的那一个。
宫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不过,她对他早便就没有任何期待,在退婚那一晚,她便清楚的知道她和陆知言此生就像夏日雨和冬季雪一般,渭泾分明。
他的误解对她而言,不再重要,甚至只让她觉得好笑。
“我想,你和汝玉之前有些误会,她生性良善……”
顾凝微冷瞥了他一眼,这冰冷目光竟让陆知言有些发怵,她看向他身后的厢房,问道,“你那良善不谙世事的侧室情况怎么样?”
陆知言从方才她那眼神中回过神,道:“她受了冲撞,这就要生了,幸而她平日将自己照顾得当,这才没有大碍……”
顾凝微轻轻点了头,“那我便在这里等她生完,方才我同你说的那些事,总要彻头彻尾弄清楚了,总不能让你以为自己是冤枉挨了我一掌。”
“我……”陆知言被她的话噎住,眼前的顾凝微话中带刺,完全不似从前的温婉平和。
相较之下,庄汝玉方才柔弱苍白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知安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绝不姑息,至于汝玉……”
“加把力啊侧夫人,已经看到头了……”房中传来稳婆着急的声音,还有庄汝玉痛苦的叫喊声,听着有几分焦急。
她在喊陆知言。
陆知言回头看了看,又看向顾凝微,欲言又止。
“知安的事情,三日,三日内若是没有查清楚始末,今日种种我便奏禀皇后娘娘了,她自然会还我清白。”顾凝微抬眸看着她,“不过,只怕陆府会比上次更难堪。”
陆知言神色一滞,没想到她竟如此咄咄逼人,“你放心,我必然做到。”
“先恭喜你要当父亲了,恭喜啊。”顾凝微说道,嘴角抿出个淡笑容,转身离开。
陆知言目送她的身影走远,心底猛的涌起一阵失落。
这种失落,远比他以为的猛烈。
“知言……哥哥……”
房内又传出一道痛苦的叫喊,陆知言这才惊觉,立即折返回屋中。
顾凝微走出陆府大门,芳菲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不安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小姐,她就是个疯子,为了害你,连孩子都不顾。”
顾凝微淡淡一笑,“这孩子是她在陆府立足的唯一底牌,她怎舍得弃之,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她方才瞧的真切,虽然庄汝玉摔在了地上,可是手掌和胳膊先撑住了,不会冲撞的太猛烈,孩子已经有九月,已能生产。
她只是没料到,庄汝玉竟这般狠的下心。
走出陆府大门,顾凝微正要上马车,忽而听马蹄声响,她侧目看去,骏马上坐着位红衣男子,面若冠玉。
不是周祈又是谁。
他看到顾凝微后眼睛一亮,眉间的焦急顿时舒缓,勒竹缰绳在她面前停下,利落的翻身下马。
“凝微,你有没有事?”
“周祈,你怎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俱是愣了愣,而后又相视一笑,周祈走近一步,再次问道:“你有没有事?我在府中找了你一圈没看到人影,听守门的侍卫说你被陆府的人带走了,他们找你做什么?”
顾凝微见他翻来覆去的打量自己,仿佛她刚刚进的是邢部大牢一般,笑着摇头道:“我没事,你急什么。”
从国公府到这里虽不算近,但也到不了要骑马的地步。
“陆府那一窝都是什么东西你我又不是不清楚,简直就是妖、魔、鬼、怪,沾了多晦气。”
顾凝微见他鬼扯的一本正经,竟有些孩童的稚气,方才那点不悦如烟云散去,她存心逗他,“所以你是嫌我晦气?”
周祈摇头,见顾凝微不信,还刻意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立即伸手屈起三指,“苍天在上,我周祈发誓,我对顾小姐从没有嫌弃之心,只有爱慕之心如滔滔江水,如若不然,便让我天打五雷轰……”
“你说什么呢!”顾凝微没想到这人竟然发如此狠的誓,慌的伸手去捂他嘴。
周祈突然目光一顿,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怎么了?”
顾凝微后知后觉,手握成拳遮掩掌心的伤,却挣不脱周祈的手。
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发觉她有抵抗,低声哄道:“我看看,伤的怎么样。”
顾凝微见他低眉温柔,言辞柔和担忧,心中似被什么击中一般,一阵暖意蔓延开。
她放松了手指的力道,任意周祈掰开掌心,其实伤的不严重,是不想芳菲这个傻丫头自责,也不想在陆府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周祈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生的好看,手指修长莹润,白皙纤细,只是掌心却一片血迹,此刻已经干涸了,擦破一大片皮,上头还有着细小的沙砾,也都沾着血。
那袖内白纱上,也有血迹。
周祈脸色猛的一沉,顾凝微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冲进陆府,立即安抚他道:“我自己摔了一觉,只是看着有点吓人,真不痛。”
“先上药包扎。”周祈掏出锦帕,想要给她清理伤口,顾凝微却立即收回手,“先回府吧,芳菲和香堇会为我包扎,这是在外面,还是陆府门口,不宜久留。”
周祈环顾四周,虽然这条街上没什么人来,但是陆府这两个字还真是格外碍眼,于是同意了顾凝微的话。
顾凝微自然是坐马车回去,周祈也凑上去,见她撩开帘子伸出右手来,他赶忙抬手,下一刻又听到她的声音。
“芳菲,上来坐。”
芳菲一直含着眼泪,愧疚的不敢开口,此刻听到顾凝微的声音,眼泪啪的就落下来了,愧疚又自责的搭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周祈抬到一半的手只能尴尬的挥了挥,“顾小姐,走好啊。”
顾凝微明显愣了下,随即也挥挥手,“周世子,再见。”
周祈又僵硬的挥了下,突然发现挥的手是握着手帕的那一只,显得格外不正经,立即又换了另一只手。
可顾凝微已经放下了帘子,没有再回应。
周祈气闷,她就这样撂下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