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雨后路途泛着泥泞，沿着小苹果的蹄印，两人终是追了上来。思追抑不住心头的激动，直直就想要冲进魏无羡的怀里。却在望见蓝忘机大有深意的目光之后，努力收摄了心神，平静了气息先行了礼。
魏无羡笑着看向这个一直以来就异常亲切的小辈，心道这孩子怎地看到我和含光君不见了就急成这样，眼里竟蓄满了泪！还未开口调笑，却听思追向他提出了问话：
“魏前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呗！是不是遇上什么疑难之事了？尽管说，魏前辈一定帮你解决！你知道魏前辈素来最喜欢你啦！”
“……魏前辈你……是不是曾经喜欢把小孩子放在刨好的小土坑中，还跟他说，种下去，浇点水，就会像长萝卜一样长出好多个小朋友来……”
“……思追，你……怎么知……”
“魏前辈，你是否曾经自告奋勇说自己做菜一绝，最终却弄了一桌辣椒全席，让许多人不但眼睛辣嘴巴也辣的不行……”
“……温宁！这些怎么……”
“魏前辈！你是不是拉着一个小孩的手，在乱葬岗黑漆漆的山路上对他说……对他说，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你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魏无羡双目已经不能睁得再大，渐渐有水雾弥漫上来，让他看向思追的目光变得模糊。他晃晃脑袋，努力再看眼前少年白净秀美的面容，在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一个乖巧的小孩坐在他身侧，颤巍巍的小手举着一勺甜羹：“羡哥哥吃……”
他有些难以置信，却有更多的狂喜难禁！忽然扭过头去看蓝忘机，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手臂上被思追牢牢握住了，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
“魏前辈……我是……我是阿苑……我是阿苑啊！虽然之前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可是老天让它们又回到了我心里！我清楚地记得，我曾经姓温。”
苍天终是怜见了一回吗？那样可爱懂事的小阿苑……竟然活下来了？！魏无羡终于管不住那满眼的泪滚落无声：“阿苑……？温宁，他真的是……”
温宁眼中的光华温柔而喜乐，他明白魏无羡的感受。他当然明白！
“公子……思追他……我一见到他，就有感觉了。他长得，太像我表哥年轻的时候啦！后来，后来我也向蓝二公子求证了……”
倏地回头，魏无羡看向蓝忘机，目光中竟满是嗔怨：“好呀，你们！含光君！都这么会瞒我了？说说吧，江澄知道真相，阿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魏婴！我曾说有件事想告诉你……其实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你的。”
蓝思追抹了抹脸上的泪，抬眼仰慕地看向含光君：“含光君救下我，把我带回了蓝氏……待我犹如亲眷子侄亲授技艺……可恨我失了记忆忘却了恩情，我……那时我虽小，却见过满身伤痕病痛难起的含光君，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受了怎样的……魏前辈，含光君他……他真的很好，很好……”
魏无羡带着泪“噗嗤”一声笑了。摸了摸思追的脑袋，心里欢喜难禁。
“傻孩子，我知道，你的含光君，很好！我的蓝湛……怎能不好呢？”
说着，一双汪着泪红红的大眼睛再次望向了蓝忘机，眼中深情满溢着，两人目光胶着了一瞬，魏无羡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
“蓝湛……你那时候受伤了，还拼着力救了阿苑，对不对？你让我说你什么呢……罢了，蓝湛，你很好，你把阿苑教得这样好……我……”
“魏婴，阿苑从小心地纯良，亦是你教得好。”
魏婴闻言瞬间笑得如若春花灿烂：“可不是嘛！你看看这孩子多有出息啊！我就说啊怎么越看他越喜欢，原来他本身就带着几分我的言传身教啊！”
蓝思追眨了眨眼睛，似在认真回想儿时之事，忽然点了点头：“嗯，有的，我模糊记得魏前辈那时候教过我，告诉我说那是很神奇的本事……好像是……教我……漂亮姑娘走过的时候，应该对她们……”
魏无羡正得意地摇头晃脑，想要夸思追乖巧，哪知听到后面忽就变了话风……忙忙的打断他，眼神满是尴尬羞惭看向蓝忘机：
“哪有！你记错了！阿苑！我怎么会教你那些……”
“没有记错啊……我记得你还拿了好几本花花绿绿的册子，说要教我怎样把春宫图掩装成正经书……唔唔唔……”
蓝思追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魏无羡捂了个严严实实。这一来可就大大的难堪啦……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在藏书阁里他亲身对蓝忘机做过的……
“你这小孩子，怎么长大了还更傻愣愣的了……我怎么会教你这么笨的小孩呢，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教过你！是不是啊温宁？”
温宁看了看魏无羡，又看了看蓝忘机，心道这让我该怎么说？说谎了，不就是对蓝二公子不敬了么？可是不说，又仿佛有点对不住魏公子……
年少时的记忆满满当当重映在了脑海之中，蓝忘机摇摇头，唇边笑意竟又深了几分，看得魏无羡心头又是羞又是欢喜，只觉岁月如此静好喜乐，这茫茫人生里竟也不是全然无趣无味了。叹了一声，笑意挂在唇角，终是认真哽咽喊了一声：“阿苑！”
忽地眼前人影一晃，腿上跟着就是一紧……竟是少年阿苑俯身下去牢牢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就如他年幼时候一样，一激动就爱搂人大腿！
“魏前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温宁站正了身子，对着蓝忘机敛首一大拜：“谢蓝二公子保我温家血脉！”
蓝忘机唇角含着浅笑，微微摇头，亦认真回了一礼。
“你一心护着魏婴，锁魂钉入头亦忠心不改，此等忠良大义非常人能及。我亦敬你谢你。”
魏婴红着眼把思追扶了起来，孩子一时激动，竟一把将蓝忘机和魏无羡都搂在了身前……魏无羡被他紧紧抱着，看看近在咫尺亦被他紧紧抱着的蓝忘机，眼中一片惊诧：
“天哪！蓝湛！你这是怎么带的孩子？这臂力……和你真的系出一脉啊！”
蓝忘机稍稍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有刻意去挣脱。这些年，他心中放着魏无羡，放着大义，放着对人世百般不公的一腔不平热血，对阿苑全心教诲疼爱，对这个孩子确实是与众不同地喜爱。此刻三人终得明白聚首，他自是能体会思追的一片激动之心。
这一切，皆是因为……魏婴，你回来了。
款款深情在眼底升腾，蓝忘机直起身来，轻拍了拍魏无羡，亦拍了拍蓝思追的肩。三人分了开来，思追这才想起蓝老先生交代的要事！抬眼悄然看了看魏无羡，他心中有些忐忑，却没有犹豫。正了正衣衫，他叫了声含光君，告知叔父有要事需转达。
魏无羡心中被喜乐塞得满满的，倒是一点儿没在意。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君子去水边说话，他想着正也要和温宁聊聊以后的事。
问了温宁对日后有何打算，温宁眼望思追，面上一片从容安定。他知道魏无羡想要和蓝忘机携手共度余生，他也自然不会再时时跟着。从容告诉魏无羡，他也没有具体的打算，先准备就在云深山下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能时时看看阿苑就好。
“公子，你与蓝二公子……很好。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快乐。要是日后遇见了什么懒得动手的麻烦，唤我便是。”
温宁语气里的轻松诙谐惹得魏无羡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心头满是感动。
“过去的，就都过去吧！我们总是要向前看向前走的。你若在云深山下安家，那真是极好！就……千万小心别惹了蓝老先生生气！我和蓝湛结伴夜猎云游天下，保不得他就有要回去看看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也可再见啦……”
正说着，蓝忘机与思追并肩走了过来。思追再看了看魏无羡，知道终要别离，却也没有再落泪，反而是目光中满含着一股难言的深意：
“那，我和宁叔叔就先回庙里和大家会和了！魏前辈，你要保重！一定要天天开心呀！”
目送着他们叔侄远去，魏无羡拍拍手，这一下当真是满心无忧痛快之至！在小苹果颈间拍了两下，他笑着说：“小苹果你要乖啊！这回我们是真的要上路咯……蓝湛！你说，我们先去哪儿好啊？”
小苹果这会儿脾气甚好，倒也乖乖听话任魏无羡牵着朝前行去。走了几步身后却没听到任何声响，魏无羡笑着回头，却望见蓝忘机竟然还站在刚才之处没有挪动脚步，眼光也没有向他看过来，正望着面前的水塘出神。
这一下心中猛然一惊，魏无羡霎时就明白了。
“蓝湛……你怎么了……你，不走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