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的琴音在耳畔萦绕,魏无羡心志渐渐回拢,终于气血平顺醒了过来。扑鼻而来那淡然的檀香味让他脑中一片清爽,那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只感恍如隔世。睁眼凝神向上呆望了一瞬,他已然记起了晕厥之前发生的一切。
琴声依旧在声声奏着,魏无羡微皱了皱眉,回想着蓝忘机之前弹奏的清心音,远不似此刻这琴音里的真气缠绕。此一时的《清心音》,早已超脱了那普通的清心之曲,真正是疗伤凝神的良音了。
蓝湛这家伙终是一直执着地改良修炼着这清心音,还真教他练出了门路!看样子含光君的功力比之十六年前,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啦!
十六年……魏无羡心中突突跳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重生了。而且重生之后,就这么迅捷无比地再次回到了那本该属于前世纠葛的人事之中……真真是见了鬼了!蓝湛这家伙,怎么就死死认定了我呢?他凭什么呀……
轻轻闭目复又缓缓睁开,那些前世的心动牵扯一丝丝一缕缕慢慢开始重回了心田。魏无羡的眼里开始一点点溢上了一层泪影。重生之后他本是想得很通透了,哪知一遇上这个执着得犹如小苹果的人……他还是一样拿他没有办法。
心里的期待在恍如擂鼓的心跳里终是忍耐不住,魏无羡微侧了侧头,顺着那琴音传来之处看了过去。蓝忘机清俊至极的面庞出现在了他眼前,十六年那俊美无论的容颜竟是丝毫未变,眉宇间的风华反而更是出尘绝世了。
只是……又有哪里不太一样呢?
魏无羡张大了眼睛,细细再看了看。原来,素以衣冠一丝不苟为则的含光君,此刻竟是卸了发上冠冕,只在顶端软软束了个发结,任由一头乌黑顺长的直发垂散而下,更是显得面容白皙泛起光泽,还多了好些温柔慵懒的意味……
怎么还是这般好看……魏无羡在心里弱弱地叹了一声,想着不能总这么躺着,不然那个呆子只怕又要把手指给弹破了……
一挺身想要起来,哪知身上一片无力虚软之感袭来,竟是坐不起来!魏无羡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心道莫玄羽你这身子也着实太弱了吧!腾挪移动之间,微弱的声响已经惊到了那边坐着的弹琴之人。
蓝忘机听着那边榻上的人呼吸渐促,知道魏无羡终于醒了。心底就同魏无羡适才一般忐忑慌乱了一瞬,手下的琴音也顿了一顿,终是举目望了过去。
只见魏无羡依旧平躺着,双目却已然睁开。一道清澈的泪影从侧面悄然滑落,看得蓝忘机心底一颤:“你醒了?……”
“……十六年了……真像一场梦……”魏无羡听着那熟悉暖心的声音响起,霎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叹息着低吟了一声。重生于他,真的就是一场梦一样。
“嗯。十六年了。魏婴,你终于……回来了。”
琴音再起,察觉到魏无羡气息间的不稳,蓝忘机静心将灵力贯在指尖,丝丝缕缕注入了弹奏的力道之中。
“没想到啊……还能活着……”魏无羡的神智尚在清醒与恍惚之间游移,说完之后提气终是坐了起来,半倚着靠枕,眼神在四周漫游。
“那日江澄不相信你已死去,坚持到崖底寻你……除了战死之人的森森白骨,并没有……”
蓝忘机信手拨着琴弦,像是要为魏无羡解惑一般,清晰沉稳地与他诉说着。
魏无羡呆了一呆,心道江澄你小子也真是……随即察觉蓝忘机话里的奇怪之处,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你呢?去找过我吗?”
琴音终是戛然而止。蓝忘机气息乱了一瞬。伸手抚静了颤动的琴弦,他已经无法静心再弹下去了。
“……三年后……我去了。却是连那些森森白骨都没有了……”
听出蓝忘机语音里的落魄伤神,魏无羡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纳闷:
“……为何……是三年之后?”
蓝忘机只能是报之以一片沉默。那些受过的责罚与熬过的苦楚,都在重遇眼前这人的那一瞬化作了轻烟。他不会说与魏无羡听的。只要他回来了,蓝忘机已是心满意足。
“魏婴……这十六年,你……”
听出蓝忘机话里的刻意回避,魏无羡心里除了诧异,不自禁地涌上了一阵失落……他并没有跟着江澄去寻我,应是跟着族人收拾残局然后回山休整了吧……可是,为什么非要是隔了三年之后呢?
魏无羡以为蓝忘机是要问他这十六年到底在哪里,忍不住语气里带着不解与几丝怨怼,急急插话说道:
“这十六年,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魂魄到底去到了哪里……蓝湛,你信吗?”
“我信你!”
魏无羡语气里的难受让蓝忘机心头绞痛。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急迫地向他表明心意,那样只会让心神仍不稳定的魏无羡心生负担。可是他绝不会再让他饱受孤单无助的苦痛了。
蓝忘机一直是相信他的啊!只是那个时候时局太过于纷乱复杂,意外接踵而至……以至于自己从没有认真对魏无羡表露过心底的信任和牵挂。此刻竟还能再重逢,蓝忘机再也不会让眼前这个身心都伤得无一完整的人彷徨无依了!是以他坚定不移地瞬间接了话。
魏无羡愣了一愣,心底有着一份暖意在悄然升起,却仍是被那无尽的患得患失给瞬间压了下去:
“信我吗?……蓝湛……可是十六年前呢?那时候,你没有对我失望和心生疑虑吗?那时候,你也是真的信我吗?”
轻悄隐忍的短短几句话,却让蓝忘机的一颗心在悔意里深深揪了起来……那时候,他虽一直相信魏无羡不会走上那些恶人一般的邪路,却也因为对他执意弃了正道修习诡道术法而心生疑惑甚至不满,终于导致他在魏无羡最需要信任和帮助的时候选择了中立和隐忍……
直至金子轩在无法知晓的幕后操控之人手下莫名惨死,直到不夜天那一声异样的笛音响起……蓝忘机才明白自己的隐忍是大错特错了。那些所谓的正人正道,其实早已暗藏着天大的阴谋!最终导致一心向正的魏无羡成为了最残酷的牺牲品……
垂眸低头,蓝忘机不知该怎样向魏无羡说出自己的悔意。听着魏无羡那轻轻的一声饱含心酸无奈的喟叹,蓝忘机的心都要被他的难受给揉碎了。起身倒了一杯热茶,他走到榻边递了过去,声音里满是饱含情意的小心翼翼:
“……魏婴,我……”
“算了,蓝湛,我逗你呢!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我们是知己啊!”
接过那杯暖手又暖心的茶水,魏无羡心跳有些不稳。蓝忘机一靠近他身边那样沉沉地直直地望向他,他就开始心跳加速,仿佛这十六年的时光流逝都不存在一样!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魏无羡赶紧插话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