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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桑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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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的鲜血由热转凉,心中弥漫起无尽的悲伤。

    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盖聂死了,是我杀了他。

    耳畔谢无霜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句仿佛预言般的话,一直一直都萦绕着。

    天诛星命之人,与之亲近者,不是为之死,便是为之杀。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卫庄已经死过一次,现在盖聂也死了——到底还要怎样!到底还要有多少人因我而死!这算什么狗屁星命!

    我站在阴霾中,鼻尖的血腥味逐渐成了暴雨来临前的土腥味。

    这场战争已接近尾声,且以罗网的压倒性胜利结束。

    儒家本就不善战,就算是三位当家剑术卓著,也始终无法对抗帝国的军队。

    不尊书同文的号令不过是一个借口,赵高想办儒家,嬴政何尝不是这样想,不过都是帝王权术罢了。

    所以无论如何,儒家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我救不了儒家,盖聂也救不了。

    良久,正当我欲替盖聂收拾遗体之时,我却瞧见了两个人。

    红衣的女子见如此惨烈场面似是吃了一惊,犹犹豫豫喊了声“飒飒”,就看向她身前的白发男子。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见了卫庄,竟控制不住脚步向他走去。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时的心态,实则彼时的我脆弱不堪,不过是想寻个安慰,倘若他将我抱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在他怀里哭得天荒地老。

    只可惜他没有,等我走得再近些时,一把鲨齿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赤练一声惊呼:“飒飒!”

    我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哦,卫庄的剑就在我脖子上。

    我听到自己用沙哑得不像样的声音问他:“你……要杀我?”

    他眉间满是怒火——或许还夹杂了几分我看不懂的萧索寂寥。

    “你杀了他。”

    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盖聂,抬眼对卫庄道:“是。”

    他眉头一蹙,几分凉薄的杀气氤氲入眸:“既然如此,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真的要我死啊。

    “卫庄你不能杀她!”赤练见此场面按捺不住,“她——”

    我愣了愣,随即意识到她可能会想说的话,于是急忙呵住她:“你答应我的!”

    卫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又紧了紧,我吸了口气,不敢轻举妄动。

    我平复了片刻的心情,尽量淡然地道:“赤练,你答应过的。”

    现在这个情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我和小练儿之间必然是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涉及了卫庄——是以聪慧如卫庄不可能没有看出来,于是他眯了眯眼,对小练儿道:“说。”

    小练儿颇为犹豫忧愁,脸色也在说与不说间来回挣扎。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这期间我一直都在用眼神向她示意不要说,然最末,她却还是下定了决心,又对卫庄说了一遍:“你不能杀她,她救过你。”

    我当下吐出一口气,心说完了。

    数年前的往事如同伤疤一样被人揭开,穿过时间的迷雾,依旧能见彼时的鲜血淋漓。

    *****

    鲨齿“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和赤练都十分意外。

    自我认识卫庄以来,剑便是与他同生同死,还从未见过剑从手中落下的场面。

    天边的积雨云在狂风中翻滚,夏日海边的天气从来都难以预测,狂风将我们的衣服吹得猎猎舞动。

    片刻后,暴雨倾盆而下。

    雨帘如同一层薄纱,逐渐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分明那个人只站在不远处,却给人一种永远也触及不到的疏离感。

    我突然觉得害怕。

    我确实曾经说过,这辈子不可能只有喜欢他这一件事,可如若没了这件事,我便也是不完整的。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我无比害怕,无比担忧真的会失去。

    我往前走了一步,只说了一个“卫”字,喉咙口便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再说不出别的。

    他也在雨中看着我,眉目淡却坚忍,长发被雨水打得湿透,几缕贴在颊边,颇有几分落魄的感觉。

    可我只往前走了一步,便再不敢向前走。

    “白飒。”

    我急急喘了两口气,脸上努力牵扯起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就与他道:“我杀过你,也救过你,就当我们两清了吧。”

    “两清?”他似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我,良久,他又道,“你当真觉得,这是两清?”

    “如果你觉得我杀了盖聂要偿命的话,我并不介意。但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你死。”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我找到方法解除这种联系之前,我还不能死。”

    他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他终于将鲨齿收入剑鞘,转身不再看我,便与赤练道:“走。”

    我便站在雨中,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至此时,已只剩淅淅沥沥的零星雨点,却仍旧将我砸得生疼。

    从前的爱恨不管有多么动人心魄,也都只会在骤然间沉默。

    我笑了笑,跪下在盖聂身旁,对他道:“师哥,你不能为你的理想而生,就只能为理想而死了。”

    *****

    等帝国军清理完战场,将儒家之中的书籍珍宝收缴装箱,已是黄昏时分。

    今日天边的云霞格外勾人,疏疏朗朗的云层翻卷,天空在夕阳的映射下竟成了梦幻般的粉。

    此时的气温也下降了不少,海风吹拂过整个桑海城,带了几分湿润的气味。

    回了将军府,我身上的衣服几乎也干得差不多,终究是夏日的气候,就算在海滨城市,晒了一两个小时的太阳,衣服也能干了。

    这次行动由罗网指挥,是以汇报等任务自然就由赵高负责,与我无甚关系了。

    进西院的时候,却不想白星南已经等着我了。小伙子站在树荫里,落日余晖的最后一缕光打在他的脸颊上,刻画出明暗分明的轮廓。

    他似乎比我记忆中又高了些许,身材也不似初来乍到时那般单薄,反倒是有了肌肉的线条。

    白星南见我回来,急急忙忙走过来扶我,一边开口问候我:“师父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避开了他的搀扶就道:“怎么,你觉得你师父宝刀已老,就这么一小场仗已经应付不来了?”

    被我这样一说,白星南脸色都急红了,急忙摆着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玩笑逗你的。”我嘿嘿一笑,“不过工作了这么久,饿倒是真饿了,今天厨房那边送了什么过来?”

    白星南撇撇嘴,十分不满意地道:“还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菜。他们是看师父落魄了,就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了。”

    我心说打住打住,小孩儿你这台词哪学来的,这他妈是宫斗剧的台词吧!你醒醒你是个影密卫,不是小太监!

    我倒是觉得到我这个年纪经历过这么多事,吃得好点差点其实并不碍事——当然主要是因为以目前的物质水平,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我穿越前的生活,而穿越前在吃这一事上,毕竟甩了现在几千年,所以就算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也依旧不能适应,也依旧怀念麻辣香锅酸菜鱼。

    当人一开始就对某间事情死心之后,往后再多的大起大落在那人眼中,也不过是庭前落花、耳边微风。

    多么精辟的人生哲理。

    晚饭白星南是和我们一起吃的。

    听说章邯特别喜欢这个愣头小子,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毛病,总之本来应该是我捡回来的贴心小棉袄,结果好像现在被章邯捡了现成的便宜。

    靠,我和章邯不共戴天。

    两人见我吃饭吃得无精打采,便相互挤眉弄眼,都妄图让对方先挑个话题来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达成的协议,多半是他俩的对内连线起了作用,白星南便堆了一张笑容僵硬的脸问我:“师父……”

    实则他们俩人的小九九我早就看在眼里,但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或者说我根本不想提起,于是在白星南刚开始说出两个字的时候,我就将饭碗往桌上一放,筷子一搁,面无表情道:“我吃好了。”

    说着站了起来,径直往里屋自己的床走,也不管外头他们两人还在小声唧唧歪歪争论些什么。

    倒头睡在床上的时候,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身心俱惫。

    数年前的一幕与今日盖聂毅然赴死的场面渐渐重合,我似乎终于明白当年谢无霜为什么执意要将我赶出鬼山——甚至想要我死。

    我会害死他们,我真的会。

    所以我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值得让叱咤风云的鬼谷弟子能够为了成全我付出生命,我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和故人走到现在的境地。

    其实我不过是想让周围的人都好好的,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呢?

    这一夜星月无眠,风自山野千里外款款而来,几经辗转,却也未能吹散我最深的梦境。

    在那一场故国旧梦里,斜阳懒懒洒落在新郑的朱雀大街上,几人并肩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忽而喜乐忽而忧愁,忽而追逐忽而停留。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却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一切仿佛在琴瑟笙歌里,又仿佛在云归处。

    重要的是他们,而不是怎么样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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