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拭去眼角泪水道：“好，好，大全二全真懂事。你六爷，黑发叔他们走得早，偏生这老天不肯带我走，留着我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受罪。大全二全，眼下咱们这家里都有了地，以后就别跟着你爹到处乱跑了，好好把咱家这些地种好，就有吃有穿的。外面的金窝银窝，都不如咱们的狗窝呀！”
“六婶，”张黑娃笑道：“过了年我们爷儿仨再到成县去个把月，挣上几贯钱，等到开春解了冻后，我们就回来收拾地里的活。光靠借粮吃不行啊，谁知道以后人家会不会涨利息。
“万一以后人家涨了粮利，咱们地里又收不了那么多粮食，咱们不是永远都甭想还清粮食了吗？
“手头有了钱，能买粮食，最好还是多买些粮食。自己手里的钱，买来的粮食，吃起来还是踏实些。
“五婶，你腿脚还算利落，过了年暂时不能干地里活，你就跟我一起去成县那里吧。
“最起码，那里每天管两顿饱饭，干够一个月，每人还有一贯钱的打赏。
“有了这个一贯钱，开春后开垦出二亩荒地，买上一二十斤谷子或豆子种子，到秋天不就有好几百斤的收成了吗？”
“大哥，”张大全的五叔，二十七八岁的张黑山道：“成县的矿山，一天真有两顿饱饭吃吗？”
“那自然，”
张黑娃道：“虽不是白面馍馍，但是小米汤、大米粥和杂面馍馍，都能管饱。隔三差五的，还能尝到荤腥。还有，那里每天都能吃一顿咸饭。
“五弟啊，过了年，就让咱妈住在我这里，让她跟着你大嫂过。大妮过了年要到西汉县去参军，大全、二全、你还有咱六婶，都跟着我去成县的那些矿山上干活。
“听说过了年，矿山上就要出矿石了。到那时，矿山上就要按斤计价，不管是刨矿石还是背矿石。弄的越多，月底给的钱也就越多。
“咱们好好在那里干上一个月，多挣些钱，开春后回来收拾些荒地，买些种子把地一种，再去那里干活。”
“好，好，”张黑山高兴道：“我跟你去。家里借了五十斤粮，到时候还六十斤，谁知道营里到时候会不会涨粮利。手里头有钱，能买粮食，还是用自己的钱买粮最好。”
——
“你叫什么，几岁了？”
正月十三，西汉县女兵连里，连长周琴音问一个十七八岁的，样貌颇为俊俏的少女。
“我叫张大妮，下个月二十满十八岁！”来自凤县黄牛埔的张大妮怯生生地回答。
“嗯，不错，”周琴音笑道：“以后你就是咱们女兵连的大姐了。咱们女兵连，还就属你年龄最大。都快十八了，还没有寻婆家嫁人，真是难得。好在革命区规定，女子满二十岁才能出嫁。姐姐你这样貌，等到两年之后，不知道会变得怎生好看呢。”
指导员萧春菱道：“咱们女兵连不是以样貌取人，看的是训练成绩。旅长说，过了元宵节，就让咱们学骑马和射击。
“咱们女兵力量和速度不如男子，动刀动枪的吃亏，旅长让咱们都用火.枪。以后，咱们女兵上杀场时，不用跟敌人拼刀拼枪，可以站得远远地用火.枪射杀敌人。
“不会骑马，不会用火.枪射击，就不能成为合格的女兵。
“张大妮，咱们女兵连目前还只有七十四人，只能编织两个排，你就暂时在二排三班跟着训练吧。”
次日，旅长姬国卿亲自来到女兵连，主要是为女兵连送过来十匹马，由骑兵团团长萧凌担任“教官”，训练女兵们骑马。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兵们不但脸色红润了许多，不少人还显得丰腴了起来。之前，一个个干尸般的模样，此时不少人恢复了血气后水灵俊秀、婀娜多姿的。
见到了新兵张大妮时，姬国卿和萧凌均是一奇。
这个衣裤褴褛的少女，秀丽挺拔，英姿飒爽，姿容虽不及曹芸萱，却也跟王月香、刘菊花等美少女差不多。
可喜的是，这个少女生就一双天足，不像王月香、刘菊花等曾经缠过脚，去掉缠脚布后一双脚仍变形得厉害。
两个男子同时瞧向自己，张大妮脸上一阵发烧，低垂下了头。
姬国卿只是觉得这个少女长得漂亮，不同于其他女兵，可谓是目前女兵连的花魁，其他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
见那少女个头比自己低不了多少，大约是一米六八到一米七左右，冲那少女笑道：“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张大妮偷看了姬国卿一眼，觉得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神仙没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模样，样貌颇为英俊，一双眼睛却诡异狡狯，同时也透着正直深湛。
张大妮不是小家碧玉，更不是大家闺秀，自幼庄稼地里摸打滚爬，也不避讳什么礼教，脸蛋稍稍一红后，大大方方的道：“我叫张大妮，昨天才到这里，下个月二十满十八岁。”
“这样说你还是姐姐呢！”
姬国卿笑道：“我三月初一才满十八岁。大妮，不、这个名字不大好听。姐姐你出生在二月二十，当属春季，以后你就改名叫春妮吧。
“春妮姐，你这一来，咱们女兵连的姐妹们，可就以你年龄最大了，以后你就是她们的大姐了。你作为大姐，以后可要好好训练。
“军姿、军容、队列等让周琴音妹子和萧春菱妹子多指导。今日，咱们就来学骑马，身子不大方便的，在一旁看着就行。”
听到姬国卿说到“身子不大方便”时，张春妮脸上更是一红。
姬国卿说得比较含蓄，但是十七八岁的少女都知道这个“不大方便”指的是什么。心想，这样的话，年纪轻轻的旅长怎能当着众人说出呢？
可见到姬国卿以及所有的女兵脸上都非常自然从容时，感觉这样的话可能在女兵连这里已经习以为常了，羞涩之感大去。
毕竟时代不同，礼教大防的桎梏仍根植于时人心中，当着众人的面，没人公开声称自己“身子不大方便”。
姬国卿见不少少女脸上均是一红，知道她们懂得自己话中意思，自己此时自不能说得太露骨，当下改口笑道：“骑马，说简单也非常简单，说难嘛，确实很难。我个人觉得，难与简单，主要在于胆量。
“这些驯服的战马，脾性都非常温顺，只要咱们把他们当做朋友或兄弟姐妹一般看待，它们会非常听咱们的话。
“如果咱们使小性子，对它们发脾气，它们的脾气不会比我们小多少。
“因此，第一点就是我们不要把它们当做畜生，要把它们当做朋友对待。第二点，那就是不要害怕它们，越是害怕，就越难学会骑马。第三点，学骑马要掌握一个平衡，这个平衡嘛，没人可以教，要靠自己领悟，在领悟到平衡之前，会有很多人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
“综合这三点，归纳起来，还是需要我们每个人都胆大勇敢，摔几跤算什么，我们的身子越摔越结实。
“不过，姐妹们都是花季少女，容颜一定要保护好，就算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定不能让咱们漂亮的脸儿先着地，哈哈……
“好了，具体怎么骑马，我说的可不如咱们的萧团长。咱们的这个萧团长，是咱们革命军骑术最好的。
“有道是名师出高徒，有了好的老师，自然能教出好的学生来。
“接下来，姐妹们就听咱们萧团长的安排，争取一周之内，所有的姐妹们都学会骑马。”
一番话说出后，姬国卿的形象在张春妮心目中一落千丈。
原本张春妮想象中，姬国卿这个传说中“神仙下凡”的人，是个威风凛凛的或是卓尔不群的、高高在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