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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第 17 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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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认出本王的?”

    禅杉神色平静:“小人早年出身净云寺,先帝大行时,曾随方丈入弘皋殿为先帝诵经。”

    十年前淳元帝崩,彼时奉孝在先帝灵前的,当先乃年幼太子容玄贞,其后为各位皇子皇孙,再后是宗族支系兄弟,满殿吟经啜泣声,身名不显的容裔蒲团都没分到一只,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讥诮看着一代帝王身后空繁,泪无半滴。

    这样一个蒙于阴影的少年,也会有有心人留意。

    “出世人折返了红尘,有意思。”

    说着有意思,容裔神情可一点意思也没有,没了在意的人在跟前,他从头到脚都是提不起的慵懒,眼底仅剩的柔光消弥。尽管二者差别在外人眼里无从分野。

    “千方百计想见本王,所为何事?”

    禅杉再度叩首,将对南北局势的分析娓娓道来,结而论之,向摄政王进谏两点:

    其一,临安王已呈困极反噬之相,调寻常兵旅镇驻无济于事,请遣绯衣军重镇湖州;

    其二,以摄政王的名义重立国子监,开恩科取天下寒士,以免南北学宫成贵门子弟进身阶,以斗立为事而遗贤在野。

    “读书人的一张嘴啊。”前面的话容裔只随便听听,当听到禅杉大言不惭地谏议以他名义重立国子监,禁不住冷笑:

    “真敢说啊,左右都是你们的理,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当初本王烧太学,举世骂我断万代文道,而今要我开太学,又拿野有遗贤这顶帽子扣下来。都说治大国烹小鲜,你们是嫌骂得本王不过瘾,还是怕本王手上这盘卖没卖相色没色相的菜零碎得不够快?”

    三寸软刀舌,容裔夹讥带诮的三言两语比读书人不遑多让。

    禅杉正色道:“王爷初掌政事之时,正是科考最为腐蔽之时,百官勾连寒门无阶,得赖王爷当机决断,方有南北学宫大庇天下学子俱安身。然凡事盛极则凋,今日之学宫,未尝不拟昨日之太学,故禅二斗胆请王爷舍私从公,为江山社稷谋福。”

    容裔眼神孤绝:“本王为天下谋福祉,谁人为本王谋福祉?”

    禅杉一顿,静声道:“若王爷答允,小人愿全力请师尊出山入仕。”

    容裔剑目倏动,直直盯着坐下之人。

    禅杉口中师尊,便是据传已高龄九纪的当朝亚圣孟思勉,这位令天下学士服膺的高士大德,楚高宗三顾延请过、淳元帝降节拜访过、太傅隽从心亦为太子数番绸缪过,得到的答复皆是“不事帝王”四字。

    怎么他老人家到晚年改了口味,不好香的、好一口恶名昭著了?

    真当我非君,尔非僧,打一句诳语便不是欺君之罪了?

    容裔眯眼打量这颗圆溜溜的脑袋,若非那姑娘忐忑的模样尤在眼前,他非坐实了寡恩嗜杀的名声不可!

    沉然良久,容裔深吐一口气,“闻听华家小姐在稷中学宫求学多年,你是她的师兄?”

    禅杉对突然转换的语风没有惊讶,点头:“是。”

    “她……”容裔意在言外地盯着禅杉,尽管万分不愿承认,但他的小花瓶烂漫无邪的少年时光,并无他的参与,他想要知道她经历的一切,还要从别人嘴里套话。

    禅杉无辜又诚恳地回视,等着王爷把问题问出口。

    两相对望无言,容裔磨了磨牙,很好,可以拧他脑袋了。

    “小人不懂。”禅杉忽道。

    容裔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你不懂什么?”

    “风华流丽,小人不懂,一见成欢,小人不懂,何以一执成迷,何以念念不忘,小人通通不懂。”

    容裔打早便听闻稷中禅二有个疯号,听他忽然颠颠倒倒胡说一通,细咂之下反而沉默。

    车厢静若无人,一至汝川王府门前,容裔挥手:“提议本王会考虑,回去莫乱说话。”又恢复初时的佯懒淡漠。

    禅杉言尽于此,只得告退。

    “先生。”容裔在他推开车门前又叫住,捻了捻玄玉扳指,抬起冰亮长眸:“先生可信轮回?”

    ……

    舆中剩了一人,驾车的奎等候许久,向寂无一声的车厢轻声请示:“主子,到家了。”

    半晌,车内传出轻疲的一道嗓音:“掉头,去大悲塔。”

    西郊城外十六里路,斜风细柳,无人看顾的碑塔成林。

    园囿内野草疯长,一口蒙尘的疏钟不知多少年没有响过。东北角那座石皮被风磨殆尽的双层大悲塔,陆离斑驳,看上去像个待化的雪人。

    无人知道塔下二层镇有一人。

    禁锢脖颈与四肢的千斤锁链凝结着年深日久的泥垢与血污,听见脚步声,须发覆面的囚徒梗动僵硬的脖子,语气含混,竟带着一丝靡颓的笑意:“你来了,容九浔。”

    ·

    禅杉回到华府后云裳问进展如何,禅杉大概说了说,云裳一听便知摄政王所谓的“会考虑”,多半是敷衍之辞。

    师兄妹两人相对唏嘘,云裳忽想起一事,神情有些犹豫:“对了,那容九……可说了他在哪个司部,是何官职?”

    禅杉诧异,他能看出师妹尚被摄政王蒙在鼓里,可她竟连对方一个假冒的身份也不知,便敢将这般大事托负于人?“你什么都不知晓?”

    “我……”云裳的珍珠珥珰无端发热,撇头道:“今日原本是要问的,不过他答应得太爽利,我若再追问,似有疑人之嫌,便没机会开口……”

    人人都道小师妹如何灵醒聪颖,殊不知她心思无邪,便也单纯得赤子一般。

    禅杉心下喟叹,真应了那句话,各自需寻各自缘,即使没有摄政王警告,他也不会多嘴什么,只道:

    “那位……容大人着我带句话,后日宴请姑娘,望请赏光。”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云裳的樱唇无意识轻抿,“地方呢?”

    禅杉摇摇头。

    云裳沉默一下,瑶鼻哼出一声气音,“嗯?……没说?”

    禅杉点点头。

    哪有请客不讲明地点的!云裳蹙下眉头,才觉得受了捉弄,一转念恍然——上次与容九在白矾楼下相遇,闹出那些荒唐事来,他既只言其一不言其二,宴请的地方必是在白矾楼无疑了。

    一时间,云裳因这片灵犀而生出难喻的躁闷,仿佛一锅甜粥在心里煮沸了,又慢慢凉凝出一层脂皮,不敢戳不敢动,绷得整个人都不自在。

    这算什么?游冶闲郎抖机灵撩拨人的把戏?

    分明自己过于伶俐,云裳气恼地咬唇,反怪对方心怀叵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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