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华刚刚才经受噩耗的打击,现在又被谷民通知说森林后方的河流竟然莫名其妙地进入汛期。这就让他此时此刻变得异常的疲累。
他满脸愁容地站起身,对凌修和秦野二人说道:“乐乐的事情……”
刚说出这五个字,又有些犹豫,他看向那个跑来找他的谷民,嘴唇微动几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话来推拒。但最后蒲华还是回过头,对他们说:“唉,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蒲华坐的位置靠里,想要出去须得经过坐在外面的张乐平。
张乐平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丈夫,她仰起头,担忧地小声对蒲华说:“那我们家乐乐的事情呢……”
蒲华像是下定决心,说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这件事情的时候了,河流进入汛期,很有可能会漫过森林前的农田,这样一来,谷民们的谷物收成就会受到影响……”
张乐平低下头,表示自己了然。
站在一旁的谷民在看见坐在那里的凌修和秦野,登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挪了几小步,但又朝着蒲华低声道:“蒲叔,水势凶猛,估计是河流上游有些问题。我们得多叫几个人去才行。”
“其他人呢?”蒲华说道。
谷民快速回道:“绝大部分人都去兰苍那边上班工作了,你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没办法让他们立马赶回来。”
“这样啊……”蒲华轻叹了一口气,“你先跟我讲讲大致的情况。”
谷民说:“虽然我说河流似乎进入了汛期,但其实也不然。你也知道,河流源头是兰苍的中心,现在水位忽然暴涨,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这句被压低了音量说出来的话,倒是轻而易举地挑起了凌修的神经。
他抬眼看向谷民。
谷民立马滑稽地差点要向前弯腰朝他做个敬礼的姿势,但到了半路才呆呆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可笑,于是又顺势做了个挠头的动作想要掩盖这份尴尬。
凌修问道:“敢问你们还需要多少人手?”
谷民回道:“不多,也就几个人……”
蒲华问:“到底还需要多少个人?”
谷民锃亮的眼睛在凌修和秦野身上逡巡了一遍:“大概……两个人。”
秦野说:“正好我们也没什么事,如果不嫌弃,我们愿意跟你们去看看。”
谷民问蒲华:“蒲叔,要不就他们俩?”
蒲华紧抿着嘴唇,垂在裤边的手紧握了一下。
蒲华还没能将蒲乐的事情彻底放下,在听见这个提议时还有些犹豫,并且有些介意。
但听这谷民的描述,似乎也必须要多带上几个人手。
于是蒲华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你们……跟我们走吧。乐平,今天中午我们大概回不来,所以不用做我们的饭了。”
张乐平刚才一直盯着手里已经放凉了的咖啡,这时听见丈夫的叫声,才呆愣地回过神:“噢噢,好的,我知道了。”
蒲华对谷民说:“那行,看看我们四个人能不能解决这事情。”
“行,那这两位先生,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请。”秦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路。
*
现在大约□□点,雪山山谷里的谷民该上班的也已经通过石阶走过平原去向兰苍了,而不用上班的人则留在这山谷里慢悠悠地生活着。
一切都呈现出一副井井有条的模样。
凌修在脑中不断地回放着谷民说的话——
“河流源头是兰苍的中心。”
他问秦野:“为什么河流的源头会在那里?”
秦野神色颇为严肃:“不太清楚。”
凌修扭头看了眼秦野,发现他整个人在这干净的阳光底下变得犹如一面万分冷静的湖泊似的,像是在蕴藏着能量,像是在思考着问题。
这是秦野非常罕见的状态。
凌修想起之前在控制中心证据司中,孙纨和男人通过显示屏向他们展示的材料。
他说道:“还记得之前在证据司,孙纨给我们看过的一份资料吗?”
“你说的是蓝斯和奎因的光艇状态资料?”
“对。”
“让我想想,”秦野眼睫微垂,“当时被蒲乐捡到时,光艇的状态很不好,连舱门都没有。”
“是的,”凌修接话,“说是从雪谷后面的森林中发现的。”
凌修说这话时故意略去了主语,生怕被走在他们前方的蒲华听见他们正谈论着与蒲乐有关的事情。
但怎料蒲华的耳朵相当灵,堪称有些敏感。
蒲华顿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望向凌修:“先生,我刚才听见你们在说的内容了。”
凌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哑然。
蒲华说:“关于我儿子的事情,我还有很多东西都不太明白。老实说,当你们在告诉我这消息时,我并不太信,因为你们没有证据,我也没有亲眼看见乐乐的……”
尸体。
凌修在心里自动地为蒲华补足他不忍说出的那两个字。
凌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知道的……”
蒲华:“关于乐乐,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他。但既然他可能已经出事了,那么我这个当父亲的,必定是要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全都弄得一清二楚的。”
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的谷民则愣怔在原地,好似在听天书一般。
秦野说:“……我们会将事情如实相告的,请您放心。”
蒲华缓慢地点了点头,在得到这个承诺之后,才又重新迈步领着他们向前走。
一路上人群稀少,但唯有道路两旁的木槿开得无比灿烂。
谷民们通常生活在山谷里面,而根据蒲华领着他们的道路往前走去,大致表明森林要走出山谷,绕到山阴处。
这条路并不远,也不多坎坷,过不一会儿便到了。
——这是一片超乎凌修想象的茂密丛林,非常原始,没有任何的人为开发痕迹。
进入森林之后,属于大自然的气息直直地朝着秦野迎面扑来,这不禁让凌修开始回想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原始的高大树木野蛮而又密集地生长在一起,彼此的叶片交错着层层相叠,硬是将这天光都划开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湿气很重,灌木丛上还残留的昨日夜间的露水,而露水又被他们一行四个人向前迈进的动作打得七零八落。
树木扎实的根茎牢牢地抓住地面,树干目测需要两三个人环抱围绕,而它又高得直耸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