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抬起手，想要挡住眼睛。
但被秦野强势地拿开了，反倒握住他的左手，一一地吻过手指。
最后停留在拇指处。
凌修有些茫然，因为他现在分不清到底是秦野好像喝醉了，还是自己的神经被麻痹了。
他的心就像是被一根细绳悬挂在深渊之上，稍不留神就会坠落下去。
秦野哑声问道：“你告诉我，你这里以前有什么？”
凌修回道：“纹身。”
“为什么会有纹身？”
凌修沉默了一会儿，短时间内没作答。
秦野换了个姿势，侧躺下来从背后拥住凌修。
接着凌修就感到秦野贴在耳边的呼吸弄得耳后那片敏感肌肤有些发痒。
“嗯？问你话呢？”
……
他回过身去，跟秦野接了个简短的吻，说道：“纹身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几岁的生日礼物？”
凌修微眯着眼，想到那时跟秦野一前一后地在亚特军校围墙外走着，无意间瞥见外面恰巧有间纹身店。
那天中午，阳光尤其刺眼强烈。
夏至，6月21日。
秦野的19岁生日。
“19岁。”
秦野笑着低下头，用自己那半长不短的头发往凌修的脖颈处蹭了蹭。
凌修被他这么一弄，有些发痒，穿插在他发间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强行让他抬起头：“秦野。”
秦野说道：“我以前叫过你学长、班导、司长，现在喊你宝贝。你却一直叫我秦野，说说，你该叫我什么？”
凌修不明白为什么秦野这么执着于称呼这个问题，虽然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喊全名确实稍显客套与陌生。
他仰躺着，看见秦野的眼睛正闪着光，好似一面雪原之下的湖泊。
“你希望我喊你什么？”凌修反问道。
没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却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
秦野回：“宝贝、心肝、亲爱的、男友，这里面你随便挑一个。”
语气非常自然坦诚，像是考了满分之后的小孩将上面打着“100”的试卷捧在胸前，特地去找老师索要奖励。
凌修本该觉得秦野这些很亲昵的情况会让自己感到肉麻。
但——
他又忽然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些凉……他刚想要低下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却被秦野用手钳制住下巴。
“别看了，蒸发散热。”秦野说着还贴心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凌修：“那还是叫……”
“叫什么？”
凌修有些困了，闭上眼睛，心下一横，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睡吧……宝宝。”
秦野变得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他将凌修拥入怀中，没想到多年以前写在照片上的字在此时成了真。
Mine，我的。
你是我的。
*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秦野起得比凌修更早。
等他洗漱完毕，站在床前整理衣服的时候，靠在旁边好整以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秦野走过来，拂开他的手指，替他将上面的扣子扣了上去。
“谢谢。”凌修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睡意。
“不用客气，”秦野的语气中总是带着玩味，“因为你现在也确实不太适合露出脖子。”
凌修脑内的警报声响起，他走到全身镜前，稍微拉下领口。
“梅花落雪，”秦野笑道，“不错不错，这是我昨晚完成的旷世巨作。”
如果可以，凌修真想把秦野直接丢出这颗星球，让他在宇宙中独自漂泊。
但他又舍不得。
这或许就是恋爱。
所有的挑衅全都是暧昧的调情，无数的愤怒又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嗔怪，无论是怎样的起笔，最终落笔处都化作了心尖上那勾人的一点。
凌修假装正色道：“该出去了。”
“听你的。”秦野跟在凌修身后走了出去。
光艇门缓缓打开，一片茫茫平原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最后与那远处的雪山相融。
天色是极淡的蓝色，空气略微稀薄，四处无声，像是来到了无人之境。但那稀疏坐落在山脚下的木屋却又是有人存在的证据。
凌修环视了一圈，想到昨晚特地让两个替代品驾驶着裴恒的光艇将他们引到这里，不由得说道：“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奇妙。”
秦野往前走了几步，风吹得他的衬衫鼓胀了起来，“如果说兰苍是钢筋水泥建构起来的现代世界，那这里简直就像是隐居在现代世界边缘的部落。”
凌修缓缓向前走去，直到他们走到了那城镇的边缘。
他抬头往上看，依稀听见了人声以及车马声。
“上去看看？”凌修提议。
“走，”秦野迈开长腿踏上台阶，“既然裴恒都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来了，那自然是要看看他在卖弄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踏上这从半山腰上铺下来的石梯是唯一与平原相连的纽带。
每一级石梯上都有些微裂痕，而且宽度不一。
凌修说道：“这里貌似已经存在很久了。”
“嗯，”秦野应道，“他们屋外的油漆大多都已经开始剥落。”
“裴恒把我们引来这里，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凌修走完最后一级石梯，看到了这个村落的全貌——
矮屋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房屋上的烟囱正袅袅地升起炊烟。
水车在悠然转动，而生活在这里的人时不时地出来拿点东西回屋，很少出来。
一条土路围绕着半山腰直到尽头，而从那尽头又跑出来一个身着布衣的矮小男子正鞭着马车朝他们这个方向赶来，溅起了一滩碎石。
凌修快速闪开让道，等马车过去，正好看见双手插袋站在对面看着自己的秦野。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脸颊后知后觉有些泛红。
平日里热爱“挑战上级”的秦野在这个时候反倒变得不解风情了起来，问他：“是不是因为有些缺氧所以才脸红？”
凌修只好含糊地说“可能是吧”。
“好像有不少人都是从那边走来的。”秦野指向那马车赶来的方向。
“去那边看看。”凌修说道。
*
尽头处左转便是一个深深的山谷，像是把山从侧边劈开两半，中间嵌入了一个看似五脏俱全、应有尽有的小型城镇。
贩卖东西的吆喝声、马车上安置的银铃声，与里面“各式各样”的人相互混杂，成为了与兰苍格格不入的一处风景。
“这里是兰苍？”秦野问道。
“是的。”
“为什么他们……”
估计此时正是早晨集市的收尾期，面前的街道上摆放着的摊位已经开始收摊，刚刚赶完集市的人也抱着东西缓缓往外走，手腕上还挂着一袋零食以便食用。
他们顺着街道往里走，不时有身材矮小的男人拿着扫把出来清扫路上剩下的菜叶。
这里看起来像是自成一派。
从里面出来的人看到两个身型高大、穿得分外妥帖的男人站在入口处，都纷纷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但也就只是打量几秒钟，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这里的人，跟兰苍人，好像有些区别。”秦野将凌修带到一旁，让他们不那么惹眼，“你看，他们大多矮小，而兰苍人全都是高大威猛；他们的五官大多也没有很精致，而兰苍人全都是高鼻梁，鹅蛋脸。”
凌修回：“嗯。”
“既然裴恒想把我们引到这里来，那就好好看看。”秦野语气放松了下来，像是要展开一段新的旅程似的，“还没吃早饭。我们去那里先吃顿饭，你说呢，宝贝？”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旁边经过的人都听见了。
凌修在这些人纷纷侧目的时候，回道：“好。”
秦野一挑下巴，说：“那就这家好了。”
*
小饭馆干净明亮，阳光倾泻在木桌上，照得摆放在桌面上的铁制八音盒有些刺眼。
秦野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凌修稍微举手招呼了一声，一位服务员拿着菜单与水壶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员将两份菜单分别递到秦野和凌修面前，“我们这里的东西价格非常实惠，口味也很大众，相信您一定会喜欢。”
秦野将注意力从八音盒上收了回去，专心地看了眼菜单。
凌修捏着菜单，点了几道菜，最后在确认时有些犹豫：“就这些，可以吗？”
秦野回过神，说道：“啊？”
凌修见他刚才没仔细听自己报的菜名，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秦野点头确认之后，将菜单递回给服务员。
因为没有了长长的菜单阻挡，秦野这才注意到正站在凌修右手边的服务员很是眼熟。
他一点点地抬头向上看。
那服务员正朝他咧开一个标准的微笑：“请问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不是在事故司旁饭馆里的服务员么？？？
他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