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跟秦野手牵着手一起走进饭馆，但饭馆里的人就跟事故司大楼里的人一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只是低着头闷声吃着饭。
凌修觉得秦野握得太紧了，以至于他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冒汗。
秦野笑了几声，拇指揪住他的食指轻轻晃了两下，就松开了他的手。
——完全不像是复合的恋人。
而是刚刚尝到恋爱滋味的年轻人。
所以凌修无意间转头看见贴在墙上的镜子时，便被自己那一脸春光灿烂的傻样给吓到了。
如果要是被他那尽心尽力的好助理比特·白看见了，估计会觉得凌司长是出了什么特殊状况才会变成这幅模样吧？
毕竟他们都觉得哪怕是凌修中了几个亿亚特币的大奖，都只会一声不吭地走去兑奖处，再冷静地默默回来继续上班。
但说是“傻样”，其实也无非是他眼睛里带着笑意。
因为这让凌修变得更好接近了。
一个女人走过来，问他认不认识这里的路。
凌修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女人显然心并不在此，直接问道：“请问你有伴侣了吗？”
凌修愣怔了几瞬。
女人见状，补充道：“不要感到太意外，我这人就是很直接。如果你有伴侣了，那么我也不会再想着去花费心思来接近你了。”
远处的秦野手里正端着两个盘子在选餐区中游走。
凌修看着他，说道：“不好意思。”
女人的沮丧持续了几秒，而后说道：“好吧。我见你眼里带笑，还以为你是看到我才笑的。”
女人说完便潇洒地走开了。
凌修走到秦野旁，往盘子里夹进几块糖醋排骨。
秦野问：“刚牵完我的手，转脸就跑去跟小女生勾勾搭搭？”
凌修的脑袋上冒出一个疑问号。
他说道：“那你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秦野夹完菜，走到用餐区坐下，“他说你长得真好看，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凌修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秦野把自己盘里的几块排骨又拨到了凌修盘里，“那剩下的那一半呢？”
“她问我有没有伴侣。”
“嗯，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凌修往嘴里塞了块排骨，口齿含混不清地答道：“我说我的伴侣是你。”
秦野好像没听清楚，又问：“你说什么？”
凌修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并不习惯于直接地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爱意，于是说道：“我已经说完了。”
秦野闻言，摇了摇头，认真地回：“没关系，以后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凌修：“……”
*
饭馆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以及餐盘与餐桌的碰撞声，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凌修低声道：“这就是基因优选计划。”
“所以刚才那女人主动过来找你配对？”
“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她是看在我的眼睛，所以才产生了误解。
然而这误解的本质，是因为我看了你。
“基因优选计划底下肯定还有不少匹配的规则，”秦野又往凌修盘子里拨了一块排骨，“为了孕育基因更加优良的下一代，兰苍人做事情的出发点大多都变成了纯功利。就好比我在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着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凌修笑道：“很抱歉，我们并不会有孩子。”
秦野说：“但我的伴侣确实很优秀，如果我是个异性，一定会在看见你的那一刹那起，就已经在脑海中建构好了一家三口绝对优质的未来。”
凌修喝完汤，双眼直视着秦野，说道：“你也很优秀。”
“确实，”秦野快速地接道，“要不然你不会跟我在一起。”
饭馆内的人只是像例行公事般地进来吃饭、吃完饭后走出去，全程就似一台吃饭机器。
有的人脖上挂着隔壁事故司的工作牌，有的人手腕上则挂着一块行李寄存号码牌。
多数人的身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色彩。
凌修悄声说道：“我们能不能把脸换成事故司里的人？”
秦野：“这个有难度，毕竟身份信息缺失。”
凌修认为他们两人又再一次地走到了死胡同里。
“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办法。”秦野放下筷子。
“什么办法？”
“直接进入事故司里。”
“用叔叔阿姨给的工具吗？”
“嗯。”
凌修忽然想到其实之前他们也完全可以用这个，这样就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便说：“那我们为什么之前不用？”
秦野回道：“仅限男友使用。”
……看来是因为凌修当初还是处于尴尬的前男友位置上。
凌修：“刚才我们进去看过，监控视频只有三个月内的。”
“说不定是假的。”秦野的双眼中正闪烁着光芒，只有凌修知道，他就是反骨，越要让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然而越是遮遮掩掩的东西，秦野反倒越想要探究。
凌修说：“好。”
两人起身将餐盘里的残渣倒掉。
“等晚上再过来吧，现在还是他们的上班时间，如果过去，危险系数比较高。”秦野说道。
凌修：“嗯。”
他们刚一走出饭馆门，身后便传来好几声叫喊。
不过两人没在意。
但随着这叫喊声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止住步伐。
“那两位先生！”
“先生！”
“请留步！”
凌修：“是在喊我们？”
秦野：“好像是。”
两人回过身，发现后面快速跑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这在兰苍里可是非常少见。
“两位先生，请问你们刚才在这里用餐了是吗？”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眸光有些躲闪，像是不好意思跟别人接触似的。
秦野回道：“是的。”
“请问你们两位在用餐前，买了餐券吗？”男人双手紧张得开始揉搓围在腰部的一圈围裙。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秦野说。
男人：“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规定用餐前需要每人支付十个兰苍币。所以现在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回柜台前支付一下。”
秦野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说道：“好。”
凌修打量着这个矮小的男人，目光又逡巡了一圈，想道如果按照兰苍如此严苛的基因筛选方法，男性要在一米八以上才算是合格，那么眼前这个看起来一米七出头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秦野跟在男人身后走到了前台，收银机的显示屏上方写着“20LCC”的字样。
“不好意思，太久没回来了，所以都不太记得吃饭的流程了，”秦野打开钱包，拿出两张纸币递过去，“差点都吃了霸王餐。”
男人摸摸鼻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关系的，先生。您现在已经买了餐券。”
“那我能不能顺便再问你个问题。”
“嗯？”男人将眼睛瞪圆，“什么问题？”
“这隔壁大楼里的人几点下班啊？”
男人回问：“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呀？”
秦野说：“哦，是这样。因为我差不多算是定居在其它星球，所以对这里已经算是很陌生了。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工作，这回他结婚，特地邀我参加他的婚宴，婚前想要再开个小聚会，说是下班之后来找他。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班。”
男人很天真，回道：“九点下班。”
凌修问：“九点就下班，那要是晚上也有事故发生，谁去处理？”
“看来你们真是很久没回来了，”男人说道，“兰苍已经调整了进出入时间限制，每晚八点半就已经禁止光艇进出了。所以他们要负责的事情也就变少了。”
凌修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什么时候调整的？”
男人眼珠一转，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去年夏天吧，具体日期记不得了。”
凌修说：“这样啊。那我九点之后就可以找朋友叙旧了。”
男人双眼眯起来，语气和善：“是的。”
接着从收银机里打出了两张用餐券，男人说：“给您，您等下出门的时候将券从门口旁边的机器前过一遍就行。”
“好的，谢谢。”凌修说道。
*
“晚上九点。”凌修走出饭馆，嘴唇微微开合几下。
“嗯。”秦野重新将凌修的手拢进掌心里，“要听医生的话。”
“怎么？”凌修自觉主动地合拢手，往秦野的手里窝了窝。
“用进废退，你左右手怎么总是一只冷、一只热？”秦野问道。
秦野边说着，边用拇指在凌修的手背上摩挲，想要将他因怀表而受的伤一一抚平。
“不知道，我平常确实很少用左手。”
“看出来了。”
“那我以后多用点吧。”凌修顺着他说道。
“所以以后，多用你的左手牵牵我的右手。”秦野看了一眼凌修，“记住了？”
“记住了。”
他们走回停机坪时，凌修才想起自己的光艇还被秦野撞凹了。
凌修：“秦野。”
“嗯？”秦野手中一松，以为凌修是手心开始出汗了。
“我的光艇……”凌修往光艇看去。
秦野说：“我……”
凌修面无表情地说道：“日后复职第一年工资上缴。”
秦野失笑道：“没问题，都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