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在毁灭之前，应该先思考站在废墟之上的是什么。
——左左语录
大清早的，专心产出沉迷应援的柚子茶大大第一次过问了其他事，说的只有一句：“安静做散粉。”
会长绕绕给她点了赞。她从不随意点赞。
青团们有些茫然，再看热搜上深红的“爆”字，心情变得十分复杂。青团向来团结，散要怎么散呢？
下午，热搜上多了个新话题，#卫哲生日大屏被撤#。
起因是明星卫哲生日恰好就在今天，而正式实施限粉令是三天后，但是市里为响应号召，愣是没允许大屏投放。
粉丝义愤填膺，表示这个大屏筹备许久，既花了钱，还特地请了剪刀手大大剪安利视频，一下子毁掉所有成果，谁能受得了呢？
一时间各种投诉信都往市里投，然而没有用，这个关头谁会管某个粉丝群体呢？
久路工作室每天更忙了。纯水数据消失以后，久路工作室更智能的数据受到新浪的青睐，各路营销号都往她们这边买水军，粉丝也摸到路入驻久路APP，倒逼工作室程序员不断完善程序，年纪轻轻的隐隐有了秃头的迹象。
左左当机立断，上天猫超市下单生发洗发水，为员工们添温暖。
5月15日，粉圈基本宕机。
没人催数据，没人聊天，粉群里空荡荡的只有早午安，超话隔一个小时才有一个帖子被捞起来，回帖内容还是正能量语录。
至于金主的认领微博，物料官宣微博，冷清程度更是令人发指。只有正主发博能激起热情，但因为转发字数必须超过140字，且重复率不能高于20％，转发数据直线下降。
这要命的世界。
傍晚，左左收到尚青章的微信。
【出事了？】
她揉揉额头。这两天她一直没告诉他粉圈变动，想自己解决，没想到2G冲浪的他竟然知道了。正犹豫着怎么措辞，他又发来一条消息：【不管怎么样，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像世歌赛那样了，我会很担心】
左左顿从忍辱负重情境中脱出，进入玛丽苏情境，并在翌日收到“很担心”的尚青章买的各地特产，都是熟食，务必保证她不会饿着。
她觉得她又好了，干劲十足了，能对抗全世界不公平了。
她决定更新一套数据语言包，内容嘛，不是关于爱豆的控评也不是简易的无脑刷屏，而是正能量语录。
140字以下难找，140以上还不容易吗？左左哗哗地找出许多名家之作，都放进语言包里了。
翌日她就换了数据转换器的语言包，并又签了几个合同扩大合作面和业务范围。
刚准备整顿这个久路工作室的文|化|部：？？？
这工作室有些眼光，生成的文案很有水平，倒像是为绿色互联网献出力量。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于是当天下午，左左被请去喝茶。
接待她的是个中年男人，两人寒暄几句，他态度还算好，只是目光偶尔往外瞟，像在看什么。
看的是真正管事的人吧，左左想。她的身份还配不上让领导亲自接见，所以派了个人敲打敲打她。
“数据转换器挺有意思，可否介绍介绍？”中年人试探着问。
“当然。”左左就怕他不问。“数据转换器是我为改善粉圈环境做的一次尝试，它通过让粉丝做有意义的事情换取无意义的数据，从而让粉群良性发展。说到底，粉丝也是国民的一部分，如果能够让她们身体素质增强，或是取得更丰富的精神成就，那将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事。”
这是她从很早以来的筹划。早在她知道她挑战的很可能是不可抗力，她就想埋一个筹码，这个筹码就是数据转换器。如果它仅仅是粉圈的附属，那么注定落寞消亡，可它不是。设计的初衷就是解放粉丝力量，做成以后确实如此，从一而终。
她对自己的作品充满希望，年轻人的开拓精神和女性独有的细腻在她身上一览无余，中年人一时无言。
“但是据我所知，数据转换器也是存在买卖交易的，并不是纯粹按粉丝劳动获取。”他没有顺着她的思路走，而是直接摆问题。
“有需求就有供给，您所看到的购买数据的用户多为营销号，在不违反法律法规、不宣传假冒伪劣产品的情况下，久路进行正常交易以维持运转，应该不过分吧？”左左反问。
“不过分，但也没保留的理由。”中年人依旧坚持。
“那冒昧问一句，一切推倒之后重新站在废墟上的是什么？”左左忽然换了个话题。
“总之比现在这情况好。”中年人皱着眉道，但显然，他也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人们能够得到更高品质的文化吗，能以此对抗来自现代生活的种种压力和不平衡吗，能真正意义上实现精神富足吗？”左左问。
“这……”他没法回答。如果肯定回答，那不符合务实精神，因为确实缺乏准备。
“先生别紧张，我并没有强迫您即刻给出答案，我只是希望能够保留下我的久路，我对它感情很深。而如果它恰好也对你们有用的话，我并不吝于让它无条件帮忙加强建设。”
中年人沉默了，脸颊火辣辣的像是有火在烧，他怎么就没想过后续呢？他竟然没有一个小姑娘想的长远。
一个西装男进来，低头说了两句，中年人如释重负地道：“你的话，我会代为传达，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走吧。”
左左便朝他一礼，转身离开。
走出端严伫立的建筑物，沿着林荫道走一段，十字路口姗姗出现。她回头看了眼树木中的建筑，再不逗留，赶在绿灯还未结束时匆匆过了马路，将另一个世界抛在脑后。
她手心捏了一手的冷汗。天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告诉自己要淡定，如果她表现出一点慌乱的意思，她此刻就不会在公交车站等公交了。
她希望久路能好好的保留下来，也希望总有一天，粉圈也能。
然而当晚，一个热搜打破了将破未破的僵局。
#邵宇粉丝酒店追私#。
机场已经明令禁止不准接机，那么粉丝最容易见到爱豆的地方就是酒店了。而上热搜的邵宇粉丝又和平常粉丝不同，是官方后援会。她们受粉丝群体嘱托，来给爱豆献花，弥补近日未能表达的爱意，希望爱豆能有力量走下去，不想等了许久没等来爱豆，等来的是记者和保安。
保安催着她们迅速远离，记者则逮着“粉圈疯狂行为”针砭时弊，不断拍摄着她们的洋相。于是这乱七八糟的一幕上了热搜。
左左手指下意识往实时广场一划，就看到最新一条是【脱粉了，我能接受一切的委屈，但不能接受这委屈是他加诸给我的。如果粉丝于他而言只是需要驱赶的苍蝇，那我放过他】
评论都在问怎么了，她没回，有人指路了一条repo，左左顺着点进去，看到一条很短的博：【花挑了很久，总嫌不够新鲜不够漂亮。人等了很久，看无数次时间组织无数次语言。被赶走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却比很久更久——我听到保安说，粉丝赶完了，他可以放心进去了……没啥想说的，就，衡湖的夜挺冷的，一摸，脸是冰的】
难过扑面而来，同为粉丝，左左根本想象不到尚青章这样对她，她作何感想。
这个热搜的重点似乎与之前不同，相对来说对粉丝的包容性大一些，难道是她的说辞产生了效用？
很快，事实狠狠打脸。风暴并未止息，只是转移焦点。
跟着#邵宇粉丝酒店追私#上来的热搜tag是#盛非与女友地下车库激吻#。盛非是一个当红团里的爱豆，平日女友粉众多，洁身自好并无黑料，突然一个暴击粉丝都懵了。
过了一个小时，盛非本人发微博，表示那是他在和人对戏。然而没人信，什么关系非得在地下车库对戏呢？
又过一个小时，某当红阳光小生被爆吸烟酗酒，某演艺界新人被曝考学时成绩作弊……
时至半夜，粉丝辗转反侧窒息懊恼，黄泉路人心满意足地大喷四方，热搜睡得安稳，在一个临界点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
左左一阵心惊。外界的干预尚可抵抗，攻心劫难怎么躲避？上头不愧是上头，稍一调查，娱乐圈谁没犯过点事，都不用曲解放大，只用“写实”一下，房子就能塌倒一片。
这威力远比前面的一系列举措要大。当你发现你曾万分喜爱、甚至把他当作你前行路上一盏明灯的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甚至比你能想到的一切还要坏时，那你为他付出的精力和金钱都算什么？
过往觉得值得，而今就是浪费！你那珍贵的好时光啊，都丢进垃圾桶里，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一时间，微博上四处都是脱粉小作文，有长有短，有抒情有冷漠，它们像一道道藤蔓潜入幸存者的心脏，只等下一次塌房时迎来下一场脱粉事件。
左左强迫自己放下手机入睡，告诉自己不睡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迷迷糊糊睡到早上八点，有人摁门铃，她茫然地开门，然后，突然伸手把门一关，想到什么又火速打开，把人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