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的温度正好,可裴郁离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里偏偏生了一身的汗,额角和脸颊全都是湿漉漉的。
同往常一样,他睡得很不安稳。
迷糊间,方才梦中消散的安神香味道竟又缓缓飘了回来,就萦绕在鼻尖。
这嗅感并不虚无,裴郁离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神思似乎宁静了许多。
有人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紧接着,中衣的腰带被人轻手轻脚地解开了。
裴郁离隐隐约约觉得有一只手从他的脖子下面钻了过去,他的肩膀便被稍稍托起了一些,肩头的中衣落到了胳膊上。
那中衣从他的身上一寸一寸地被褪下,周身不再被闷热的气息包裹,通体舒畅了一些。
裴郁离不自觉地伸展开了身体,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耳边有布料的细微摩擦声,有人躺到了他的身边,又将被子轻轻拉了上去,将他的身体盖上了。
他的意识渐渐地在下沉、下沉,不受控制似的。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一切都从脑子里清空,思维断开之前,他只糊涂地呢喃了声什么,而后便再没了意识。
“寇...翊...”
这一声几乎是贴着耳朵来的,被寇翊听了个清清楚楚。
寇翊结结实实地愣了半晌,目光不遮不掩地落到了裴郁离的脸上。
他甚至第一反应是去确认,确认裴郁离究竟是不是睡着了,还是借着装睡的功夫耍心眼儿调戏他?
依他对裴郁离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可那愈渐平缓的呼吸声已经帮他确认了,这人分明陷入了沉睡里,睡得彻彻底底。
寇翊的表情从紧绷到渐渐舒缓,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柔软。
好半晌,他牢牢贴着裴郁离的一侧平躺了下去,眼睛睁着看向上方,一只手触了触裴郁离的手,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手包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
裴郁离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透进的阳光还并不刺眼。
他的眼皮微微抖动了几下,尚未睁开眼睛,却觉得身侧的左手一空。
这一觉难得睡得好,裴郁离还混混沌沌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左手原本是被谁拉着,又突然被松开了。
他刚准备睁开的眼睛一顿,又阖了回去。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原来先前闻到的安神香并不是做梦,只是现在清醒了,再仔细一闻,味道倒是和以前小姐书房里的不一样。
不过,托这香的福,才让他摆脱了乱七八糟的梦,好容易睡个安稳觉。
“巳时已过半。”寇翊开口道。
裴郁离实在佩服他随时保持清醒的夜猫子体质,便闭着眼睛问:“你都不需要睡眠的吗?”
“我睡了,”寇翊答道,“只是睡得浅。”
他们俩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只要睡下,便会被各式各样的东西搅得今夕不知何夕;一个在梦里都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睡着了和醒着没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睡眠质量都堪忧...
“你点了安神香?”裴郁离又懒懒地问了句。
“见着房里有,便点了。”
这样豪华的游船里提供的东西也是齐全的,寇翊从来不用安神香,今日若不是见裴郁离睡得不踏实,他也不会点。
裴郁离默了默。
他知道寇翊有多警醒,一个常年受伤却连止痛散都不愿服的人,最怕的就是神智被摧毁,又怎会用什么安神香呢?
为了谁不言而喻。
寇翊这个人是温柔的,虽然不外露,但确实是温柔的,裴郁离在想。
“既点了安神香,怎么还睡得这么浅?”裴郁离睁开了眼睛,侧头对他看过去。
寇翊的侧脸线条很好看,眉骨突出,英鼻高挺,下颌线凌厉如刀削。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能看见些细小的小绒毛,还有,耳垂上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这颗小痣怎么说呢...还有点可爱。
裴郁离第一次看见,不禁往前凑了凑,轻轻笑了一声。
寇翊从脖子到耳垂都麻了麻,转身回视过来,片刻后才无奈道:“正午后开局,斗犬特征都还没记,傻笑什么?”
裴郁离一愣,说:“谁说我没记了。”
“......”
你自己说的...
“一、八、十三、二十、二十六,速度极快。拿第一点时,四只狗差距总难看得出来,但这几只有明显优势。其中十三号前腿被撕咬而伤,二十号后腿被撞击而伤。”
寇翊纠正道:“不完全对,二十号的主要伤势不在后腿,在脊骨。”
“这个没注意。”
“第一撞击点在后腿根部,可撞击时的主要力量顺着尾椎击向前方,这是最重的伤。”寇翊说完,又补充道,“所有人都能看见表面伤,你比他们看到的更多,就能赢下更多。”
裴郁离又笑了笑:“有寇爷做军师,我定无往而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