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川的神情平静的不像话。
顾子延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
要知道按照乔川的身体状况，一旦坐了牢，无异于加速他的死亡。
本就孱弱的身体，如何能承受监狱之苦？
两人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四目相对。
“她还在昏迷着，伤的不重。你放心。”顾子延盯着乔川的眼睛，他似乎想透过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来看穿乔川的内心。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他当真喜欢一个大他十二岁的女人？
乔川他，真是疯了。
“哦，那就好。”乔川点头，他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彼时才能看出来，他真正放松了。
他的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坐的直直的，就像个老师们经常表扬的三好学生。即使在派出所这种地方，即使他的身份是一个罪犯，他依旧那般平和，耀眼。
“乔川，你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我大概了解一些，从乔悠悠的态度来看，是她干的没错吧。”顾子延道，“那个丫头疯疯癫癫的，的确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但乔川，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点乔川自然明白。
顾子延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解决？”
“姐夫，你可以堵住我二姐的嘴，可以一直隐瞒书奕死去的消息吗？可以吗？”乔川反问。
顾子延抬手慵懒的半撑着脸颊，手指点了点额头，沉吟片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完全的闭嘴。”
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再做更周全的打算。
“但……”顾子延补充道，“你可以瞒多久？阿茫又不是傻子，江书奕死了，她就算再迟钝，也迟早会迟到。”
“不是有姐夫你吗？”乔川笑了，脸上满是自信，“姐夫，你对阿茫的感情不假吧。你也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伤害她。既然我选择了呆在监狱里，那么，以后由你来守护阿茫吧。”
他说的那样真挚。
“你舍得？”
“是舍不得。但我更舍不得阿茫坐牢。她坐牢的话，会挺不住的。”乔川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开始像个赴死的人交代身后事，安顿好家属似的，郑重的拜托着顾子延，“好好照顾阿茫吧。”
乔川已经认定顾子延会照顾好躺在病床上的我。
而顾子延也确实答应了乔川。
其实，如果那个时候顾子延真的下定决心救乔川的话，还是有办法的，但，他看到乔川那般自信的模样，还是选择了不插手。
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瞧着一切。又存了一点私心，如果乔川不在的话，如果乔川有那么好几年都不出现，现在的局面会不会有所改变。
他给乔川交了保释金。
他冷眼旁观乔川到医院看望我，等待我苏醒，又残忍的跟我提出分手。
顾子延无力安慰我，他只能帮着乔川一起隐瞒我。
一瞒就是两年多。
直到，再也瞒不下去。
直到他发现乔川的位置始终在那里，没有改变。
而后，他特意去了监狱里看望了乔川，让乔川写了一封信带给我。
顾子延从监狱走之前，手里拿着信问乔川，“一封信就可以了？乔川，你是不是太小瞧阿茫了。”
乔川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没小瞧她。我只是不想高看自己。”
“其实，要不了一年，你就可以出来了，为什么不再等等。”
乔川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微微的皱着眉头，好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等不了了，算了，不论阿茫信不信，你都不要告诉她我在哪里。我不想让她看到我。”
顾子延的手指慢慢收拢，捏紧了信封的一角，抿紧了嘴唇，不置一词。
出了监狱的大门，抬头是灰蒙蒙的天空，伴着蒙蒙细雨。
顾子延的心脏微微的疼。
他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盛云廷，这次不是你在疼，是我在疼。”
是那种真的释然了，放手后的疼。
他告诉了我一切真相，看着我泪流满面，失控到无法自已的样子，却只能紧紧的抱住我。
顾子延伸出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
他说，“阿茫，哭吧，哭吧，哭完，我带你去找乔川。”
对我最好的安慰就是见到乔川。
对我最大的残忍就是见到乔川。
我非要见到乔川不可。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泪把顾子延的肩膀打湿了，而后，吸了口气，努力的给自己披一层盔甲，对顾子延道，“现在，我们现在就去。”
“阿茫，监狱里是有探访时间的，现在恐怕不行。等等我，我安排好了，就会带你去。”
“好，要尽快。”我哽咽道。
“嗯。”
顾子延摸了摸我的头顶，将瘫软的我抱在了沙发上，又拿了一条薄毯搭在我的身上，“天气凉了，别感冒了。要是你生病了，乔川会怪我的。”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对，我要健健康康的出现在乔川面前。
乔川所做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我。我怎么可以还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的。
我应该以最好的面貌去见乔川。
顾子延叹口气，“还是他好。提到他，你才能乖乖听话。”
这句话，他说的时候有种认命的感觉。
想了想，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给我。
我一惊，这不是乔川的手机吗？
一瞬间，我便明白了，为什么前段时间我给乔川发信息，他不肯接电话，却肯回我的信息。是因为，当时拿着这部手机的人是顾子延。
那些决绝的，毫不留情的话，都是顾子延替乔川发的。
我倒在床上，苍凉的笑，有种迟来的庆幸感和悲凉感。
还好，不是乔川发的，乔川不会发那样绝情的文字，乔川不会对江书奕的死置之不理。
“这个还给你。等乔川出来的时候，你交给乔川吧。”顾子延说。
我把手机紧紧的攥在怀里，好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机。
熟练的用我的生日解了锁。
从微信一栏开始看起，看到顾子延替乔川发的冰冷的文字，我问，“手机也是乔川给你的？”
“嗯。”
“书奕死了，乔川是不会这样回我的。如果他在国外，他一定会过来看我的。如果不在国外，他也会打电话安慰我的。顾子延，你都不肯接电话，我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怀疑呢？”
终究还是我太笨了。
乔川向来对我不忍，就连当初提分手，眼里都是满满的无奈。
他怎么肯对我无情。
“阿茫，我发给你的每一条信息，都在心里编辑了上百次。既想让你放弃，又想让你不难过。好像有点难，还是让你难过了。”顾子延浅浅的笑。
我继续翻看着微信记录，查找聊天日期，直接翻到了四年前，我和乔川第一次聊天的时候。
而后一条一条的看。
仿佛重新走过我们经历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