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颜打开那扇门，熟悉又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才感觉自己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和平时不同，现在的家里香味扑鼻，她探头，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大盘成色极好的红烧排骨，她最爱的红烧排骨，而程轶正在厨房炒菜。
“回来了。”程轶说。
她愣住：“今天……要庆祝什么吗？”
“参与的那个工程，今天发了一笔定金。”程轶微微勾唇，“够你吃很多很多顿红烧排骨。”
“这么多钱……”宋颜颜惊讶地睁大眼睛，“那是不是要很辛苦？”
程轶摇摇头：“不会。”
炒完菜，摆好碗，宋颜颜坐到程轶对面，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谁都没先动筷子。
宋颜颜觉得今天的程轶也有点不对劲。说是庆祝，可她也没在程轶脸上瞧见什么喜悦的神情，甚至比她出门前见到的他更凝重。
仿佛有一团乌云正顶在他们脑袋上，周围都是低气压。
这样一来，宋颜颜更不好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了。
程轶见她半天没动筷子，拿着自己还没用过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吃啊。”
宋颜颜低头，咬住那块排骨上的肉，轻轻一撕中间那块骨头就掉出来，又扒了几口饭，吃得像个小兔子似的。
程轶却没什么胃口，他想不出来宋颜颜去干什么，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她这么乖，总不会去做什么坏事。
他真怕自己没顾好小姑娘，让她跑到歧途上去。
宋颜颜吃几口就开始觉得饱，不把这件事交代出来，她不可能有胃口。而且这么大一笔钱，要过来不就是给两个人用的吗，她自己揣着又没用。
她把筷子放下，郑重的样子，惹来程轶的目光。
宋颜颜从兜里拿出一张卡，程轶看到的瞬间，脸色都铁青了。
跟钱有关系的，基本就没有什么好事。
她小声开口：“程哥，这是两万一千块……”
“哪来的？”程轶冰冷地质问她，冻得她忍不住颤抖一下。
“我、我生母来联系我了，我找她要了点钱。”
程轶脸色瞬间缓和许多，但他发现宋颜颜的苦恼，眉头又郁结在一起。
这份苦恼，连宋颜颜自己都没发现。她本以为自己拿了钱会很开心，但依然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困扰着她。
程轶听说过宋颜颜家里的一些事，茶余饭后街坊嚼舌头，有时候就能落到他的耳根里。他们最喜欢谈论那个十八岁就失踪了的女人，长得像仙女儿似的，跑了以后再也没回来过，留下个女儿在别人家里天天受欺负。
他在家里的时候，就能听见对面薛玲发火训斥的声音。有时候，能碰见宋颜颜可怜兮兮地被关在门外。
有一次，他听见薛玲因为一个糖饼打骂，出门看到宋颜颜抱成一团蹲在门口。他拿着唯一有的一块钱零花钱，下楼给她买了一张糖饼。
可是，他自己过得也不好。
他也只有这么多。
后来，他带着宋颜颜跑出来了，即便很辛苦，但也比从前好上几百倍。
正因为他知道她的过往，所以也知道，宋颜颜的亲生母亲根本就没有管过她，这个时候来找她，应该就是想补偿她。彼此之间没什么母女的情分，和陌生人几乎没什么差别，收了这钱，就等于承认有这么个母亲，承认彼此的联系和羁绊。
程轶双手交叉，平视着她：“是不是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跟着我很辛苦？”
宋颜颜连连摇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啊！！
她觉得这段时间再好不过了，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藏。
程轶觉得这样情形太像审问犯人，于是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去，又问：“那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钱？”
“我觉得很好，但是程哥你比以前更加辛苦，我总是发现你半夜还没有睡觉。”宋颜颜越说越小声，低头不敢看他。
程轶紧紧盯着她，眼神柔和了一分：“我不觉得辛苦。”
“而且，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高中课程、竞赛、还要跑到外面去打各种各样的工，有几个高中生是要负责自己生活费的呀，更何况你还要负责两个人。”宋颜颜越说，情绪越崩溃，眼圈渐渐开始变红。
“我不觉得繁忙。”
她的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无法抑制地掉出来，哭得像只小兔子似的。
“我好蠢，我用所有的时间连课程都学不明白，程哥你花费这么多精力养我这个蠢货，一点都不值得，如果耽误了你自己的事，那我真的罪该万死。”
程轶幽幽地叹了口气，把她揽到怀里。一只手圈着她，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
“颜颜，我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所以，你的拖累，我甘之如饴。”
宋颜颜把脸埋在他宽大又毛茸茸的毛衣里面，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清新的气味灌满鼻子。
她好想问一问程轶，他说不把她当外人，那究竟把她当成什么呢？
但她又不敢问。
程轶安抚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宋颜颜在他怀里，情绪逐渐平息。
“把钱还回去吧，颜颜。”
宋颜颜脱离他的怀抱，又重新坐正，鼻尖都哭得红红的。她想了半天，才说：“要么就是我欠她的，要么就是你还要这样辛苦，如果非要二选一，我会选前者。”
程轶伸出手指，帮她把脸颊上圆滚滚的泪珠擦掉：“相信我，等竞赛之后，我就不会这么忙了。”
他等她想清楚。
过了一会儿，宋颜颜点了点头。
程轶嘴角勾起弧度，端着桌子上的菜又倒回锅里：“菜都凉了，热一热接着吃。”
*
放假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开学。
宋颜颜又见到了熟悉的同学，但是她却不能再和这些同学相处几天了，因为开学回来后就要进行开学考试，老师加班加点地批卷子，成绩出来就要分班。
她被分到了二班，碰巧的是李卓也被分到了二班。两个人搬着书一起上楼，找到教室。
光是短暂地坐下一会儿，她就体会出这个班级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即使是等着班主任的这么一小段时间，周围的人都在拿着练习册出来刷题，很少交流。
宋颜颜看了一会儿书，后门却进来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疑惑地看着钟夏：“你来找我吗？”
钟夏摇摇头：“当然不是啊，我也是这个班的！”
恰好宋颜颜旁边位置空着，钟夏坐下，趴到宋颜颜耳边神秘兮兮的说：“走后门。”
“哦哦哦。”宋颜颜醒悟。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来了，竟然是那个开学前给她们集训过的周雯老师。二班班风相当自由，她让同学们自己选择座位，自己协调，如果无法协调的再来找她商量。
宋颜颜和钟夏正好坐在一起。
第一节课下课，钟夏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挠头：“我都跟我爸说了，不应该把我搞到a档来，感觉有点跟不上啊。”
宋颜颜说：“我也有点跟不上，老师思路好快。”
班级里突然吵闹起来，宋颜颜余光看到门口站了个穿着高二校服的人，她推了推钟夏的胳膊：“顾沈嘉来了。”
钟夏朝门那里瞥了一眼，然后拉着宋颜颜的手出去。
顾沈嘉买了一瓶奶茶和一罐纯牛奶，把奶茶递给钟夏，纯牛奶递给宋颜颜。
钟夏问：“为什么我俩不一样？”
“废话，你俩能一样吗。”顾沈嘉说，“颜颜喝纯牛奶，补钙，长个。你就不用了，身高正好，正好抱我。”
钟夏轻轻地拧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
宋颜颜手里的牛奶还温热着，她插上吸管，慢慢喝起来。
一个假期过去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钟夏和顾沈嘉之间的相处模式变了。她用吃瓜的眼神看着这俩人，偷偷地笑。
顾沈嘉一直在说话，好像不多说点什么就挣不回来这几分钟似的。
“你说我还去跟他们参加物理竞赛吗？我去上课就算了，去考试有什么用，到时候人家一看，实验出了个零分，多丢实验的脸。”
钟夏：“实验可能几十年都出不来一个你这样的，所以去给他们长长见识吧。”
顾沈嘉：“你不知道那帮人，拼了命的学，这架势就跟下个月就高考一样，尤其是程哥，最近总在上课时候睡着，老师都心疼他，不叫他。”
宋颜颜的心又疼了一下，她早就预料到了，她和程轶把钱还回去之后，程轶依然那么辛苦。就算这样，他也要选择让她心安。
预备铃响起，顾沈嘉走了。钟夏看着顾沈嘉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剪了寸头之后好像变顺眼多了。”
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吊儿郎当的，寸头正经很多。
但主要是钟夏的心境变了很多，自从顾沈嘉为了她受伤之后，她渐渐开始觉得，顾沈嘉也没有那么不靠谱，有的时候还很英雄，她对他好像总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试着改变，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