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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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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渐渐泛黑,云层越发阴沉如墨。

    原本还算美妙的黄昏,就这么没来由地变了脸色。

    山与海,隔着两个世界,在天气这面的脾气却是极为相投。

    天气变幻无常,变脸跟这山上的刁民如出一辙,应了那句甚山出甚人。

    沉闷得越发压抑的空气中,雷声隆隆,滚滚自远处而近,遍布天际和山谷。

    突兀一道闪电,似巨爪猛然撕裂开灰色的穹幕。雷光映照得大地不停明灭间,像是陡然爬满了一条条,张牙舞爪的巨大疤痕。簌簌狂风,吹得瘦骨嶙峋的老树急剧摇晃。雨点连成密集的长线,自那墨色间一泻而下。

    噼里啪啦,落在了太浮山的青松翠竹上,浮起一层水汽,将整个太浮山笼罩在了一层湿冷的氤氲里,像尊禅坐了千年,披着雾气袈裟的老僧。

    山里入了夜,很冷!

    尤其外面还下着淅沥连绵的秋雨。

    倒映了整个世界的雨点在窗户的塑料膜上不停敲打,在黑色的屋檐和老柿子树上欢脱跳跃。柿子树上斑秃得只剩下几片的树叶,像秃子头上仅剩几根的发梢;像饥渴了千年,终于有了雨水滋润的旱地泥鳅,摇摆,丑陋。

    实在憋不住尿意,又懒得跑远些的钱科,整个身子包裹着被子来到屋外放水。站在屋檐下,寒风裹夹着水雾扑面而来,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下意识将包裹着身子的粗布被褥裹得更紧些,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真他娘的冷,什么鬼天气?!”

    忽然有夹杂着风声的呜咽和戏曲的腔调传入耳中,循声望去,却见到院子的土墙上立着一个人影,搔首弄姿,呜呜咽咽的唱腔也正是从他口中传出。

    哗啦!轰!

    一道闪电在天地间炸开,紧随着就是漫山遍野绵延而来的轰隆脆雷。

    电光明灭间,照亮了院角坑洼晦暗的泥水坑,照着老柿子树张牙舞爪,同样也照亮了黑夜中被雨雾笼罩的一张画着龇牙咧嘴鬼怪脸谱的面具。尤其是那张面具在被电光照亮的一刻正阴森森地看向自己,还伴着类似街巷下水道暴雨灌入汩汩声的戏曲唱腔,甚是诡异,惊悚!

    吓得钱科整个人一个踉跄,尿了一半硬是缩了回去,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失态地发出女人似的高吭的尖叫声“救命啊!有鬼啊~~”

    很快被动静惊醒的屋子纷纷亮起昏黄的亮光,们也被纷纷打开。

    大和尚慧智,双手合十,摇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这癔症又犯了。明天雨停了,再去山中寻几味草药吧,看来这药方又得重配了。”

    而从柴房里探出头来的城南,明亮的眸子看着雨中的身影瞬间闪过一丝黯淡,下一刻目光转到钱科那里,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你尿裤子了?真孬!”

    钱科这才注意到坐在地下的屁股一阵冰凉,传来湿漉漉的感觉,老脸不由一红。此刻,镇定下来许多才看清,墙头上那个装神弄鬼的身影,正是几个小时前方才让自己有了一些改观的年轻和尚。顿时怒火中烧,倘若不是被宫某人抱住强行拉回房中,他真就会像一头红了眼的野猪,冲上前去将这个家伙狠狠揍上一顿。

    高临道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这座庙里出现什么神迹都是理所应当。照应了陆非鱼等人一句早点休息,明天雨停了还得赶早下山。再次看了一眼依旧抑扬顿挫,兀自唱着模糊戏文的鬼魅身影,转身关门进了屋。

    陆非鱼内心也很诧异,甚至震惊程度不亚于钱胖子,但在其面色上只是呈现出诸如皱眉这样细微的变化,很快也就恢复了淡然。只是心湖上依旧泛着细小的涟漪,似乎有些担忧的情绪依旧在慢慢扩散,只是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这样有多久了?”陆非鱼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服,将胸口雪白的圆润深埋在了双臂里。

    城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丑妇人从背后为其披上自己唯一的一件红色花袄,慈爱地在其身边耳语了几句便进屋去了。少年托着腮帮子看着土墙上踱着踩寸的单薄身影,少有的忧郁眼神出现在这个美丽少年眼中“已经快有半年没有复发过了。”

    城南伸手接了几滴屋檐上的雨滴,瞥了一眼远处黝黑峭壁,那里正有着一团墨色漆黑的老茶树在摇摆。粉嫩的面庞生出怒气愤愤道“都怪这该死的暴雨!”

    “他就这样一夜吗?”

    “不会,差不多再有一个小时。”小城南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同样的事情发生的情况他早已了然于胸,继续道“你去睡吧,一直也都是我善后的。我等不可癔症完了,帮他清洗换身衣服,这些都是男人干的,女人帮不了什么忙的。”

    小小年纪,倒是十分老成。看着眼前这个老气横秋,有着与真实年纪很不相称的心性的小家伙,陆非鱼有些忍俊不禁。心里想到那个正犯着癔症的家伙,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松林竹海,吱吱啦啦隙入石缝草根,汇聚湍急暗河汹涌拍击着溪边山石,最后汇聚成青龙哗哗啦啦注入山脚翡翠般的镜湖。偶尔闪电雷鸣划破夜空,轰隆声掀起更大的雨势。如此大自然造就的舞台,和着凄婉呜咽的唱腔,反倒有种俗世不曾有的精彩绝艳。

    陆非鱼平静心神,细细品味着唱腔中的取词,唱的是“浮屠二十载,灵台梦七千。他朝朱门高粱冷,劫后独余百年身。佛前自在酒肉色,尽皆说与山鬼听。”

    下过一场雨的山里,空气清新地像涂抹了清亮的绿色。

    叶片上到处滚动着水晶般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亮光。时常会有三两只青蛙,从脚边跳过,一只只蹿入叮咚作响的山泉里。

    钱科带着沉重的眼袋,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萎靡不振,对于远处一一道别的众人提不起半点兴趣。在年轻和尚微笑看过来时,只是留给对方一个傲娇的白眼。

    站立在树下的年轻和尚看向陆非鱼,突然微笑这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一身青色冲锋衣的陆非鱼先是一愣,随后展颜,同样伸出手掌,纤细宛如温玉的手掌轻轻跟一只掌心布满茧子的宽大手掌握在了一起。露出如山间野茉莉般地清爽笑意道“你好,我叫陆非鱼,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非鱼。”

    “恩,你好,我叫李野狐。”

    目送众人渐行渐远,山谷中一声悠扬的啸声响彻,一只浑身雪白的矛隼轻轻地落在了名为李野狐的年轻和尚肩头。年轻和尚背在身后的手掌轻握,在手心中静静躺着一只青色的千纸鹤。

    而随着雪白色矛隼的出现,空中竟然又出现了一只体型更大些的灰白色的鹰隼。赫然就是那只钱科寻觅了大半座太浮山脉,消失了好一段时间,让钱科一度认为自己先前只是幻觉的三年龙!

    再回头看一眼快要消失在台阶尽头,一高一矮立在老柿子树下的两个,正对着自己面露灿烂笑容的家伙,以及高个子肩上一只雪白色的怪鸟。想到某种可能性的钱科,忍不住鬼嚎了一声,看来一趟太浮山之行,真正亏本的就只有他钱科一人,而且精明如他,似乎却被他瞧不上的山里刁民当冤大头狠狠地戏耍了。

    “真的要走吗?”

    “怎么,舍不得我走了?”李野狐轻轻将手搭在少年低垂的脑袋上。

    “什么时候下山?”少年紧抿着双唇。

    “很快,去完山上的两个地方吧,后天差不多该下山了。”

    少年由于过分用力,嘴唇出现了一道血口,腥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嗓子眼也变得干涩起来,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肩膀也开始一高一低的颤抖。

    李野狐臂弯箍住少年的脖子,用劲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里,冷声道“是不是男人?”

    “是!”少年声音呜咽,却依旧强自抬高了声调几乎喊出来。

    李野狐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揉搓着怀中少年蓬松的头发,大笑道“哈哈,是男人就别哭。”

    少年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洪水野兽,在李野狐的怀中放声大哭,依旧哭得像多年前在自己怀里撒娇的那个男孩。

    穿着二师兄当年留下来的,有些过时的不太合身的中山装,脚踩着一双崭新的绣着青色云纹的布鞋。用布条扎紧一摞书籍和几件换洗衣服扛在肩上,以及师兄偷偷塞进手里的八百元红皮。感激涕零间,这就是李野狐一待二十来年,下山后能带走的所有行当。

    大和尚慧智一直默默无语将李野狐送到了山腰,最后在李野狐的呵斥中止住了脚步,也只是对于小师弟的话讷讷地点点头。

    “我不在了,你要辛苦些了,虽然我在的时候,你应该会更辛苦。照顾好老头,再过75天就该八十了,也照顾好你自己。”背着身影的李野狐显得有些落寞,下一刻转脸露出招牌式的狐狸眼笑道“好了,我走了!”

    直到李野狐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尽头,大和尚才忍不住用袖袍擦拭了一下眼角。

    回到老禅寺,城南一头栽在柴房里不肯出来,丑陋妇人在安慰无用的情况下,只能坐在墙角唉声叹气地扒着松子。老和尚坐在柿子树下打坐,听到慧智大和尚回来了,睁开清明的双目,站起身来走向后院,同时道“今年这棵老柿子树就不会再长了,也该到日子了,慧智啊,就砍了它做块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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