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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番外二】(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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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葵番外·一】

    长安的夜其实很黑,与白日的璀璨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人心是悸动的,好似阴影当中暗蹑的细小走兽,窸窸窣窣的发出恼人的声响。

    这是一个瓷器所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与主人一样,秘葵是大唐万丈光芒中的一部分,主人是满是传奇惊才绝艳的女相,而她则是“夺得千峰翠色来”的精妙瓷器。

    那年她刚被造出来,惴惴不安的面对工匠的审视,带着对世间的懵懂渴望,一如个初生的婴孩。

    她冲着人笑,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笑,只是单纯的本能,或许是讨好,想要去一个好地方,亦或者只是求个妥善的照顾。

    然而却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没人看得见她的笑颜。

    在他们眼前,这只是一个瓷器。或许它模样很美,但也只不过是诸多物件当中的一个。

    不能言语的东西,或者说不能和人类沟通的东西,总是显得没那么有趣。

    它们可能是春日娇美的花瓣,也可能是夏日奔腾的流水,又可能是秋日悲鸣的蛐蛐,亦可能是冬日天降的纷纷落雪。

    它们只能为这世界增添色彩,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再论起来却又显得又有些无足轻重。

    不出意料的,她被夸赞了,因为色泽,因为造型,她被寥寥无几却又极其高贵的人欣赏端详,然后归于平静,被安置在库房当中。

    也就是在那里,她从同样被安置的瓷器处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他们”,也就是所谓的人是什么,所谓的世界是什么。

    所谓的世界如此逼仄阴暗,压得她透不过气。

    那时候瓷器们也说她好看,美丽的颜色是之前都未曾有过的,单薄的瓷盏像朵含羞待放的花儿,正是最美的时节。

    可美又能如何?好看又能如何?

    她想听听别的。

    甚至是最美的瓷器,最后也难逃被放在府库里的下场啊。

    被遗忘、被搁置、直到最后颜色褪去,就在这小小的角落里,看着时不时出现的蜘蛛都过了一茬又一茶。

    对于瓷器来说,宁可在被使用的时候被摔碎,也不想在寂静中数不清时光。

    倘若只能这样,那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想法,会说什么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那时候想,就像将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类一样,他们不明白瓷器,而自己也看不懂人类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看不懂他们想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想。

    或许听不到的东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罢。无视这样可能的生命,会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些。

    此时的她还懵懂,尚不知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无能为力有多么捶胸顿足。

    之后不久,她被从库房里带了出来,而在这里之前,她已经学过很多。

    瓷器们的教导方式一如远古的部落传承,将所有有用的信息整合,再口口相传。

    她被赏赐给了一名复姓上官的女官。

    这名女官很喜欢她,每每饮酒做宴,无论独酌对饮总是将她带在身上,还颇有趣味的给她娶了个名字,为“秘葵”。

    无人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名字,但或许这也是这位女官的心意。

    这“葵”取自秋葵花,后来唐朝也有诗人曾作诗“月瓣团栾剪赭罗,长条排蕊缀鸣珂。倾阳一点丹心在,承得中天雨露多”来描述秋葵花。除了模样,更多的却是说秋葵花向阳而生,故而所受天上恩宠更多。

    这可是女官对自己的想法?自嘲也好,本意也罢,又或许原本就是“黄葵高洁,玉簪清丽”。

    人想来喜欢借景抒情以诗言志,那身处旋涡当中的她,是否又是借物说不可说呢?

    大抵无人知道,女官也无意向旁人阐明。

    这是秘葵在她身上学到的第一件事——无需向旁人辩解什么,无需像旁人证明什么,也无需将伤口将心迹袒露的那么清晰明白。在这昭昭日阳之下,该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只需,尽一生燃烧便是。

    而后来秘葵在漫长的岁月里也知道了,原来各式各样的花也有自己的花语,而秋葵花的花语正是“早熟”。

    她的名字所代表的,不是单一的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瓷,而是属于那个时代突如其来的蓬勃生机。

    秘葵。

    名字也一样的美。

    像那个时代的一切,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看得云里雾里影影绰绰,更显得有滋有味。

    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候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秘葵自己都记得不甚清楚,但却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日。

    只是与瓷器的寿命相较,人类的命途实在是太短了,短的弹指一挥,短的无甚须臾。

    动荡,疲惫,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闲置,秘葵等着那个往日诗书情怀的女官回来,却再也没有等到。

    后来她又回到了宫中的库房,那时候已经叫做大盈库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茬个,瓷器们也少了许多,又多了许多。

    那些小瓷每天缠着秘葵讲故事,她却觉得累了,好像之前所见已经花费了太多心力,憔悴的开不了口。

    沉默了有多久呢?

    她不知道。

    又被搁置了多久呢?

    她也不记得。

    法门寺的地宫暗了又暗,说起来除了没有那一把火之外,似乎与瓷窑里面无甚区别。

    是另外一处“瓷窑”另外一种锤炼另外一次新生,洗净先前主人的遗留,萃取出最单薄却又最尖锐的意志。

    身上的颜色变了又变,或许没有一开始那般美丽,但如同那女官的娇美容貌也会凋零、会转向一种沉淀的气韵一般,秘葵也出脱成了另外一种美丽。

    她重见天日,早已斗转星移,长安沉寂的夜早已无从寻起,取而代之的是不眠的夜晚。

    人从蛰伏的小小生物变成了震山的野兽,所发出的声响不再局限于那么细微的天地,喧嚣和匆忙甚至将星空都遮掩了。

    这是没有瓷器能告诉秘葵的现在,她又像初生的时候那般,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她像那位女官一样,尽量在每一个处境之下试图寻找出自己的出路,对新事物保持开放。

    原来她在那女官身上学到的,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性格,而是自我。

    幸而大唐是个兼容并包的朝代,秘葵所在的时刻也是最不平庸的时期,对待自我并不排斥。女子尚能为官为帝,更罔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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