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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迟天沛本来已经在东张西望，打算找借口脱身了，忽地听到这句话，头立刻转了回来。
“我妻子？”
“是的，安妮·周迟。我们是朋友。”范·梅丽尔含笑瞧了眼他，慢悠悠地呡了口酒，“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栏目，我们将访问身处不同人生阶段中的夫妻双方，让女性视角与男性视角都能更直观地呈现。创刊版就采访一对正在离婚的富豪夫妻，聆听双方的心声，这绝对是爆炸级的开头。她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访问邀约，所以我非常诚挚地希望你也能好好考虑。”
迟天沛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不，我没什么好考虑的，同时我也会通知她取消这种访问。她没有权利把我们的私事拿来给自己牟利。”
他这么说完，施光寒也紧接着发声：
“是的。根据《联邦婚姻法》和《公民信息保护法》，迟周女士无权擅自发表夫妻关系内同属于双方的信息，其中包括——”
“恕我直言，”范·梅丽尔用笑着摇头打断了施光寒，“海姆利希，你应该不是泰特的专职离婚律师。今天的场合他没必要把一个离婚律师带在身边。所以你恐怕对他的离婚过程和一些‘内情’并不那么了解……对吗，泰特？”她的目光自如地再次回到迟天沛脸上。
迟天沛这时从她的口气里似乎已经听出了什么，脸色更黑，却抿紧了嘴，没有再出声反驳。
坦白说，施光寒发声纯粹是因为这种时候他作为迟天沛的人需要站出来帮忙解围，有枣没枣打两杆。他不过是审时度势，倒并不以为自己说两句话就能把范·梅丽尔吓住。因为显而易见，这个女人是少见的硬茬，她似乎不懂得什么叫点到为止，什么叫为客之道。
迟天沛这样的身份地位，还会对他咄咄相逼的人，要么是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真掌握了重要把柄。
所以比起阻止范·梅丽尔，他更期待这家伙多说点，说下去！
“况且我说了，从双方的角度出发，不需要发表你们共同的信息，就只说独属于一方的。她说你的，你也可以说她的。你觉得怎么样？”
面对她几乎就是挑衅的补充说明，迟天沛继续保持了沉默，牙关紧咬，眼睛里几乎要跳动出火焰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出一声冷笑：
“多少钱？”
“什么？”范·梅丽尔丝毫没有被他吓到的样子，佯装不解地笑问，“很遗憾，我们的专访没有访问费。当然如果你需要——”
“她答应给你多少钱！”
迟天沛还没有被怒火完全冲昏头脑，他逼近她，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音量低吼。
范·梅丽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认为我收了她的钱？泰特，这是很严重的诽谤。”
“难道不是？”迟天沛讥诮地盯着她，“或者你们已经商量好了，等她梦想中的十亿赡养费到手，该分给你几成？”
范·梅丽尔毫不退缩地也直视他，笑说：
“看来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突如其来的愤怒容易影响你的判断。不如带我去看看你们美丽的花园，还是你更愿意继续在这里谈下去？”
她这么一说，倒真让迟天沛冷静下来。快速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他对施光寒说：
“你留下，我陪这位女士到外面走走。”
范·梅丽尔跟在迟天沛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穿过聊得热火朝天的人堆，走进花园。
施光寒慢慢退到一个角落里，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掏出了手机：
“你好。有个人，迟先生想要尽快拿到她的资料：范·梅丽尔。……帕尔蒂妮。……对的，就是她。……好。还是发到邮箱里，尽快。”
迟天沛用眼神交待下来的任务，他直接发给和他们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情报公司。
挂上电话，他把酒随手摆到一边，自己也搜索起范·梅丽尔来。
这女人光是提到迟周文萱就足以引起他的兴趣了。
迟天沛的婚姻属于半包办式，岳家是台湾人，以电子厂起家，几代经营产业规模已颇大，也属名门。他和周女士打小就认识，只是并不在一起长大，读完大学才在两家家长安排正式见面，交往了两年彼此并没有不满意，就顺理成章结了婚。
这场豪门联姻维持了近二十年，夫妻俩虽然不是因爱结合，但也一直相亲相爱相敬如宾，所以突然有一天周女士闹起离婚，大家都既惊讶又不解。倒是迟天沛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意外，没有多做挽留，唯一在财产分割和赡养费上，和周女士分歧日大，渐渐闹出了许多不愉快。
当然这是他的私事，他平时基本绝口不提，只有偶尔收到女方律师通知，或是被弄得实在愤懑才会抱怨两句。从任何角度看，这已算是相当克制，非常有风度了。
但还是施光寒对梁冠斌说过的那话：越是大事，他越装无事，才正越显出他的在意。
那么，范·梅丽尔又是来干嘛的？
“海姆利希。”
有个声音轻轻柔柔地在他身旁响起，像是怕惊扰了他。
他抬起头，转脸一看：“嗨。”
迟天泆笑盈盈的，只是看着他手上的手机显出了稍许不安，他解释似的比比自己来的方向：
“我从后面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打扰你了吗？”
“没有。”施光寒放下手机，露出亲切的微笑，“找我什么事？”
迟天泆的笑容里流露出一点尴尬：
“我……也没人聊天，也不知道该找谁聊，今天天沁也没来……”
“哦，没事，我有空。”施光寒拿起自己的那杯酒，“先祝你新项目进展顺利。”
“谢谢。你人真好。”
迟天泆和他碰了个杯，一下重新展露笑颜。
施光寒望着他抿唇笑：
“大家都这么说。”
迟天泆喝了口酒，好奇地左右张望：
“咦，我大哥人呢？刚才好像还看到他。”
施光寒把他带到窗边，示意他往外面看。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在花丛中走走停停状似赏花赏景的两人。
迟天泆惊讶地叫：
“啊，那不是……”
施光寒点头：
“范·梅丽尔。”
“哦……”
迟天泆似乎对这画面也略有疑惑，但一来不清楚那两人交情二来不知道是否牵扯到这次邀请他们过来要谈的合作，千头万绪也不知从哪儿问起的好，看了半天末了只发了感慨似的一声。
施光寒却只是依然笑着，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迟天泆酒杯放在嘴边，秀丽的眼睛从下往上挑起，看看他，好似不经意地问：
“你和我大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施光寒眼睛渐渐往上瞟，接着仰起头，做作并显而易见地开始了一段回忆：
“那是，四年前，SWH和芬兰耐斯特石油公司的一起专利侵权案子，我是耐斯特公司聘请的代表律师之一。SWH当时因为收购了可再生能源公司迪那米克，于是继承了迪那米克和耐斯特之前的诉讼案。当时大家都认定对于SWH来说，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双方达成和解，毕竟SWH要不是有必胜的把握，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收购迪那米克。但最终是我们赢了，SWH向耐斯特赔了5000万欧元。”
“哇喔，”迟天泆惊叹地点点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施光寒笑：
“其实双方律师团实力相当，不过是我们准备得更充分。我们向特别审查委员会提交了本案的第一任主判法官不久前和特蕾莎在一场私人宴会上会面的证据，申请调换主判法官。”
“哈哈，”迟天泆笑起来，“你们可真行！特蕾莎得恨死你们了吧？”
施光寒笑着点头：
“反正她到现在看起来都不怎么喜欢我。”
“那我大哥……”
“泰特行动很迅速，案子一结束就来招揽我了。他提出的待遇很不错，我没有理由拒绝。”
迟天泆直点头：
“我大哥是个唯贤是用的人。”
“是的。”
“那么除了待遇，你加入他的团队还有别的理由吗？”
“你觉得呢？”施光寒蹙眉笑，“或许，还因为是华人公司？”
“这么说来，如果有别的待遇更好的地方来挖你，你也还是会走的？”
施光寒含笑看着他：
“你这是在套我话吗，三少爷？在试探我的忠诚度？”
“不不不，”迟天泆连忙摇头，“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小心说到这儿——啊我真该去上个什么社交语言培训班。不，你不用答我，是我的问题，你别往心里去。”
施光寒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
“永远对雇主忠诚，这不仅是律师，也是我个人的职业准则。丹尼尔，你大哥知道，你也毋庸怀疑。”
迟天泆娟秀的面容顿时如花般绽放开来，这些话里他感觉自己攫取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施光寒没有说得那么直白，所以他还不敢完全肯定。
他只是用上挑的目光望着施光寒，那如同迷雾笼罩的星空，星空的深处，那黑洞似的可怕又能吸引住所有东西让它们无法逃离的眼眸，带着笑。
饶有兴致地，也瞧着他。
当你凝望深渊——
不，这是两个深渊的互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