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里面之后，我感觉到了陈俊安身上的不安。他沉默地接过奶奶递给他的西瓜：“快尝尝吧，乡下人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外面可买不到这个味道。”
爷爷和奶奶都没有认出眼前的陈俊安竟然是他们远行已久的儿子，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与从前没有半点相似。
中午爷爷奶奶把我们留下来吃饭了，奶奶总是絮絮叨叨地说：“儿子常年不回家，孙子在他师父家里呆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冷冷清清的。”
我朝着陈俊生的脸上瞥过去的时候，他的低着头似乎神色之间有些愧疚。这一顿饭我吃得特别难受，因为爷爷奶奶总是在我们的面前像是不经意一般说起以前的事情。
比如我父亲小时候的趣事，再比如我小时候的趣事。一点一滴逐渐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仿佛要把我淹溺在里面。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爷爷奶奶出门之后，陈俊安冷笑地望着我们：“你们又有什么花样？以为用这种低级的幻术就可以骗过我吗？我不会上当的！”
我跟胡婉蓉冷冷地看着他，压根就不想理会他。
陈俊安原本还想对着我动手，但是后面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顾虑最终还是往后面跑了出去。
看着冲出去的陈俊安，胡婉蓉低声问我：“如果他在这个世界里面杀了人会怎样呢？”
我皱了皱眉头，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毕竟这个世界里面存在的人，都是在现实世界里已经死去的人。
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也死去了，那会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会变成虚无，还是说会触发什么让我们死亡的条件。
其实我在想另一个问题，这个世界里面的人似乎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亡的事情。如果叫他们知道其实自己早就去世了，那他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外面的天雨下个不停，我这腿又开始痛了。”爷爷用手轻轻地敲打着他的小腿，我见状连忙走上去帮他轻轻敲打着。
其实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是可以减轻他的痛楚。爷爷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胡婉蓉见状也走上前来：“爷爷，我帮你捏捏肩膀吧。”
爷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多不好意思啊。”
轻轻给爷爷敲着他的腿之后，我发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说：“你的眉宇之间跟我那孙子长得有点像。”
我手上的动作一停，随后抬起头来问他：“那爷爷，你想念你的小孙子吗？”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点了点头：“想啊，怎么可能不想呢？不过还真是奇怪呢……”
爷爷望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明明我们的孙子就在隔壁的王师傅那里修习鲁班术，为什么我感觉已经过了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见过他呢？”
门外传来响动，我脸朝后，看到的是陈俊安那张仓皇失措的脸。看来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个村子的秘密，或许是他自己找到了某个屋子里面躺着的跟他从前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根本就不是你们的亲孙子，为什么你们还这么疼他？”陈俊安眼睛望着我，似乎有火喷出来。
我紧张地望着爷爷奶奶：“爷爷……你们的孙子不是亲生的？”
这时候奶奶从屋子里出来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一只猫儿狗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呢？在我们两个老家伙的眼里，翰清就是我们的亲孙子。”
爷爷叼着烟枪也点了点头：“十几年前吧，我们村子里来了一个女人。”说着他朝着我笑了笑：“小娃子，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整个村子都震惊了！因为我记忆中村子里就没有人出去外面过，也没有外人进过村子里来。”
听到这，胡婉蓉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羊青村向来都是村内人通婚的。”
“村内人通婚，那人岂不是会越来越少？”村内人通婚到最后，肯定剩下的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如此以往人会慢慢减少甚至整个村子都会灭绝。
而爷爷则是点了点头说：“是啊，原本我们村子人特别多的，到近几年也只剩下没几户人家了。那个外来的女人就是我后来的儿媳。”
奶奶却摆了摆手对着爷爷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讲了。不管怎么样，她把翰清带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也是很感激的。”
陈俊安望着他们两个：“你们有没有想过，村里人的厄运，是因为那个孩子才引发的？”
爷爷听后瞪大了眼睛望着陈俊安：“放他娘的狗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能带来什么厄运？要我说，他给我们带来好运才是真的。”
奶奶点了点头说：“是呀。我们辛苦养大的儿子，说走就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看我们一眼，要不是还有这个孙子，我们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
陈俊安的脸色僵住，而我内心也在翻江倒海。我居然不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压根就不是羊青村的人呢？那为什么我身上也有永世不得出村的诅咒？
陈俊安听完爷爷奶奶那番话之后竟然消停了一阵子，他时而帮爷爷修葺房屋，时而帮奶奶干点粗重的活。
而我则是看着外面渐渐变黑的天，陷入沉思。
原来，我的亲生母亲身份成谜，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不知道她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我。
晚饭过后，奶奶坐在院子里跟我们聊天。她说，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一样，此刻的她特别想要找人聊聊天。
我听着奶奶讲起父亲是怎么迷恋那个女人，执意要娶她。
“其实，我们都觉得那个女人很奇怪。自从她来到我们村子里之后，我们养的家畜时不时就会被吸干血。村里的流言怎么也止不住。好在村里没有人出事，村民也就没有什么大意见。”
“后来，我孙子出世的那一晚，村里的所有家畜全部都被吸干了血。而那时，我孙子出生之后，那女人就去世了。她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嘴角边还有血溢出来。”
我们听着奶奶絮絮叨叨地讲起从前，我特别想冲上去抱抱她。可是她却看着陈俊安说：“你的身形跟我儿子真像，有时候我总会把你当做他。”
奶奶转身进屋子睡觉时，我们三个依旧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他们是真的。”陈俊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居然是真的。”
我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里安宁得让人很想定居下来：“胡婉蓉，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在这生活多好啊，有我的爷爷奶奶，还有那么多的村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在这里我不需要躲躲藏藏，各种厮杀。
胡婉蓉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你好像有点不对劲。你难道不想出去了吗？”
我摇摇头：“出去干什么？杀来杀去地我也累了……”
夜里静悄悄的，陈俊安把脸埋在膝盖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我似乎听见身后有一个脚步声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走进。
“凌翰清，你居然回来了！”
我听后转身回看，发现那人是羊青村的村长！
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村里那些不死不活的村民，心里一阵痛恨：“你怎么有脸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