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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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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长安的春意像是随着南风倾入城中。

    昨日杨柳抽出第一片嫩芽,一眨眼城中已是桃秾李艳,莺啼燕语。

    二月进士科探花宴一过,转睫便是三月三上汜节。

    一场春雨过后,齐王府正院里落花无数,高迈踩着遍地落花穿过庭院,走到齐王的书斋门外,看了看手里的木匣子。

    平平无奇的一只黑檀匣子,不过巴掌大小,捧在手里却似重逾千钧,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启禀殿下……”

    “进来。”

    湘帘里传来齐王寒泉似的声音——自从和鹿娘子闹别扭,他又恢复了以前孤僻高傲的模样,比之从前更离群索居,连豫章王也不肯搭理了。

    桓明珪递了几回帖子名刺进来,有两回人都到了,他们家殿下愣是称病不见。

    高迈打了帘子进去,桓煊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拈着笔管,正笔走龙蛇。

    “殿下书艺又有精进。”

    高迈称赞道。

    能不精进吗?

    不能去山池院,又不出门酬酢,除了隔三岔五去宫里和兵部,就是窝在书房里,不是习字就是打棋谱。

    桓煊撂下笔,撩了撩眼皮:“何事?”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的檀木盒子上:“这是什么?”

    高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殿下上回吩咐下去寻的胡药,今日送来了。”

    桓煊这才想起自己年前见那猎户女一大碗一大碗地灌避子汤,某天路过尚药局顺便去问了问相熟的医官,这才得知有一种西域来的避子丸,药效不比避子汤差,又不似避子汤那般寒凉。

    只是宫禁中讲究太多,不能给帝后嫔妃们用胡药,医官们为求稳妥,也尽可能在用老的方子上添添减减。

    民间用得起这药的人家也不多,是以很罕见,他派了人去边陲买,这会儿才送到。

    可惜已经用不到了。

    他上回踏足常安坊还是上元节那日傍晚。

    桓煊蹙了蹙眉,垂下眼帘,佯装端详自己的墨宝:“那边怎么样了?”

    高迈当然知道他的“那边”是“哪边”,但还是明知故问:“殿下是问常安坊那边么?”

    桓煊只是掀了掀眼皮,不说话。

    高迈便接着道:“回禀殿下,山池院一切如常,前日校场已经竣工了。”

    桓煊道:“有人用过了?”

    那校场是为鹿娘子练习骑射特地改建的,要用当然是她用。

    高迈遂试探着道:“鹿……氏用过了。”

    桓煊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端详自己的大作:“她最近在忙什么?”

    高迈暗自庆幸,好在他对山池院那边留了个心眼,三不五时地打听一下鹿娘子的近况,以备齐王殿下心血来潮问起。

    他斟酌着道:“除了习骑射外,鹿氏还时常按照殿下的吩咐打棋谱,钻研弈道……”

    “不用拣好听的说,”桓煊用眼梢瞟了他一眼,“她是不是没心没肺地照吃照睡,照样出去逛市坊?”

    高迈一时无言以对,心道你这不是了如指掌么,还来问我。

    这话当然不能说,高迈低眉顺眼道:“殿下英明。”

    顿了顿,看那盒子:“这药……”

    桓煊凉凉道:“拿去烧了。”

    “这……”高迈小心翼翼道,“这药不好觅,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孤说烧了。”

    桓煊挑了挑眉。

    高迈只得道:“是,老奴这就拿去烧了。”

    说着便要退出去。

    “慢着,”桓煊用指尖点点几案,“先放着,孤自己烧。”

    高迈无可奈何地道了声“是”,把匣子放在案头。

    桓煊又吩咐道;“明日一早要去曲江池,早做准备。”

    说起上汜的流水曲觞宴,桓煊的脸色便沉了沉,他最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何况阮月微也会带着她那个堂妹出席。

    但这回上汜宴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庶弟陈王与他相差只有三四个月,也到了纳妃的年纪,他不想娶妻,母亲也不管他,可淑妃为了儿子的婚事已经操心好几年了。

    左右他是不会纳妃的,桓煊捏了捏眉心,不过虚应故事罢了。

    可是那猎户女并不知道,她肯定听说皇帝要替他选妃的事了,可她那边还是毫无动静,照常吃喝玩乐,骑马射箭,昨日还有闲心去逛市坊买脂粉——他都不去,也不知她涂脂抹粉给谁看!

    桓煊瞪了那黑漆匣子一眼,越看越来气,又把高迈叫了进来,吩咐道:“你拿去烧,孤没空。”

    高迈暗暗叹了口气:“遵命。”

    桓煊又道:“往后那边的事别向孤禀报。

    你带人去常安坊把孤的衣裳用具都取回来。”

    转念一想,以那村姑的性子,能不能发现少了东西还未可知。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让高嬷嬷也一起回来。”

    ……

    三月三上汜当日,惠风和暖,天朗气清,曲江池上烟波弥漫,南岸芙蓉苑中繁花如锦。

    池畔沙帷画屏连绵,映着碧绿池水,雾鬟云髻、衣袂翩然的妙龄贵女穿行其间,便如画中的人物一般。

    虽然朝野上下都知皇帝是为了替两个儿子选妃,世家与皇家心照不宣,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于是便由淑妃出面设曲水流觞、赏花玩景之宴,不但广邀年龄、家世适宜的闺秀,还请了宗室贵女作陪。

    男宾由太子下帖,除了几个嫡庶皇子、宗室郡王,还有公侯之子。

    男女宾客的帷帐虽分了两侧,但帷幔用的是轻纱,即便在帐中也能将体格身姿看个依稀仿佛,何况攀花折柳、流杯浮卵之际,总有机会将人看个分明。

    为表对两个儿子婚事的重视,皇帝特地提前从骊山回长安,亲临芙蓉苑,还携了淑妃伴驾。

    桓煊一早便到了芙蓉苑,与皇帝、太子同坐一帐,时不时有银铃似的娇笑声随风飘来,连太子也不禁循声望一眼,桓煊却是目不斜视,只是端坐这饮茶。

    太子往女宾那边张望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他分明看见了张相的独女张清绮,她是阮月微的手帕交,偶尔去东宫做客,他是见过几回的。

    他万万没想到张秋湖那滑不溜手的老东西,竟也来凑这个热闹,这是看见齐王势大,起了投靠的心思?

    他当年与阮月微订下亲事时,张秋湖还是礼部侍郎,不曾入相,他有意纳他女儿当侧妃,他却百般推脱,说膝下只得一个女儿,要多留她几年,实则是看不上侧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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