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会很伤心吧。
尾音消失在夜风中,却仍留在谢骁耳边,清晰无比。
他现在才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喝一肚子冷酒——被边玉声音勾起的灼热,似乎是胃里传来,似乎又不是。
但倘若不是……那又会是什么地方在发烫呢?
他眨着眼缓慢想着,灼热的呼吸扑在边玉的锁骨里,这个人只穿着一件卫衣,香芋色,领子大大的。
没留神就在边玉光滑的后颈上摸了下。
听得他深吸半口气,将谢骁推开,却又控制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视线微微发冷:“……你干什么。”
谢骁张了张口:“不能摸吗?”
所答非所问。
谢骁一向的惯招。
边玉想说当然可以,当字都迫不及待滚到嗓子眼,却生生控制住了,“我送你回去。”
他今天已经太不像自己——稀里糊涂跑到了这里,在巷子口吹了一夜的冷风,看到谢骁第一时间并非等待成真的满足,而是察觉到那个女孩以后,从心里蔓延开来的黯然。
这样的黯然,却在听到她只是谢骁的妹妹以后烟消云散。
大起大落,起起伏伏,都在一念之间,都围绕着这个人——这个,无辜看着他的人。边玉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犹豫了一下。
……只是今天不能摸而已,谢骁,忍一下好吧。
拜托给我个面子。
陈司机探出了车窗,朝越走越远的两人喊道:“……今天还回去吗?”
边玉还未答话,谢骁就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边玉要给我单独开小灶,陈司机你就先回去吧!”
边玉哑然失笑,竟然还想着学习。
然而回到家里,谢骁就忘记了这事,吹了一路夜风,酒劲有些上头,还未走到床边,他就倒下了。
上身在床上,下身跪在地上。
像只埋进被窝的鹌鹑。
边玉今天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包容,他把昏睡的谢小鹌鹑扶了起来,这是他头一回清醒着和谢骁肢体接触。
他已经快忘记夏天的谢骁了。
印象中都是天气比较冷的时候,穿衣服比较厚重的谢骁。
平时看不出来,谢骁其实很瘦,比普通男生细上一圈的骨头,外头裹了一层实打实的肌肉。他以前就是靠这样的身板在打拳吗?
给躺好的鹌鹑盖上被子,边玉转过身来,好好打量起这间房子。
他和谢骁走了一路,入目可见的房子外面看起来都差不多,里面的构造应该也一样。
但是随着越走越深,道路两旁的房子都渐渐没有了灯光。
稍微一想就知道了,雨城这些年发展迅速,清河南也跟着大改样貌。
从以前地下见不得光的产业接连消失就可以看出来,清河逐渐在步入正轨,想必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变得跟其他区域一样,拔起高楼大厦。
住在蛇皮巷子最深处的住户,应该都在外面买好楼房,搬了出去。
仅仅从边玉转悠了这一圈所见,四盒院的生活还真比不上楼房舒服——但是,谢骁还住在这里。
边玉找了个椅子,搬到床头坐下。
月光淡淡,映在谢骁的脸上,让他锋利的眉眼略显柔和——虽然平时他经常面带笑容,也是柔和,可那并不一样。
现在的谢骁,似乎,很安心。
谢骁并没有跟他说过他有多喜欢这里,但这一刻,边玉就是非常笃定地知道,谢骁是因为回到了这个深深的巷子,才安心熟睡的。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在谢骁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上轻点一下。
是因为信息素吗?
因为两个人的信息素非常相配,所以可以猜出对方心中所想,这种心意相通的灵魂伴侣,在之前并不是没有过记录。
只不过,边玉看到时都会轻蔑一笑。
在那种家庭中长大,见过了陶毕春和边冬止的“爱情”故事,他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仙眷侣——这世上的大部分婚姻,恋爱,都是合作关系。
有好的合作,顺顺利利度过一生,人们便讴歌它为白头到老,灵魂伴侣。
那些不好的合作,诸如自己父母一般,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所以多得是人不知道其中利害。
边玉倒是希望这样的例子能够多向社会流通介绍,以免一些头脑发昏的年轻人贸然相拥,坚信对方是独一无二的真爱。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他眼底带有热度的涟漪。
片刻之后,又重归冷淡。
谢骁打了个喷嚏,忽然醒了过来,看见自己床头坐了个黑影,还以为是自己以前结过恩怨的仇家:“唉……”
边玉看他睁开双眼,看了自己半晌,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骁看着天花板,幽幽道:“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但是咱们说好了,命可以给你,这房子里的钱,你一分都不能动。”
为了证明这件事的严重性,谢骁补充道:“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来是把他当成讨债报仇的人了。边玉哦了声,“这房子还有钱吗?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你存了多少了?”
谢骁也不看天花板了,悚然盯着边玉。
好久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边玉有些遗憾。
谢骁现在头昏脑胀,又被吓了一吓,之前的记忆也破破烂烂。他连边玉为什么出现在这都不记得了。
最后的印象,是罗小虎举起的杯子,“启江的女生那么漂亮——你怎么可能没有新情况!”
边玉坐了一会,打算离开。
却听见谢骁喊他,“边玉。”
空屋子里响起他的名字,像是两发玻璃珠砸中了冰面,敲出裂纹一片。那种莫名其妙的包容感又来了,边玉温和了一些:“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谢骁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你一直在启江读书吧,他们说,启江的女孩最漂亮了。”
这是男生之间最正常不过的夜谈话题,谢骁经常和兄弟们乱侃一气。
但是边玉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用自己的经验很快做出了判断——谢骁或许看出了他的心意,他在疑心,他在猜忌,他在试探。
那么他呢?
他要像边冬止一样,面对陶毕春的猜忌疑问,扯谎骗过去?还是闭口不提,等这个话题彻底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