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齐倦？这么匆匆忙忙的。”老袁正捧着一杯茶在喝。
他放下杯子时就撞见了那个气喘吁吁跑进来，额间满是热汗、面色惨白的少年。
“郁老师呢？”齐倦说。
老袁用杯盖缓缓滤着清清水面：“刚刚被刘主任喊走了，好像是去了梁校长办公室。”
“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齐倦扶着门框疲惫地弯了弯腰，荡着扶手冲下楼梯，往政教楼的方向跑去。
猎猎风生刮脸而过，像是在顶着强烈的气流从高空坠下。
【我第一次发帖，不知道半个小时评论三百算是什么水平，但至少每个点开学校首页的人都能看到它。】
程愿愿在眼前平平静静说着，也许还有弯一弯嘴角。
【没评论的没代表没看到，看到了的，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应该快放学了，待会会有不少人回来……】
风声里皆是一遍又一遍的耳语。
齐倦一口气跑上了四楼的校长办公室前。他将脊背靠上墙壁，撑着双腿慢慢弯下腰，深呼吸了几下才直起身来。长久不运动，加上生了病身体底子虚弱，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他偏些头，隔着那一小方半合窗帘的玻璃窗，隐约看到郁月生的身影，正冷肃地站在办公桌前面，梁校长在指着他说着些什么。
齐倦收回视线，慢慢蹲下身来。
他低着头，将双手死死掐在疼起来的胃里，腹部的衣服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却还是抵不住里面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浑身的虚汗都在滴滴流下来。
缓了好久，他才坐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学校的贴吧，额头抵着膝盖看了一眼。
刚点开就是一张熟悉的缩略图，配着醒目标题：【惊！育明中学某老师竟与学生……】
放在之前，齐倦肯定要吐槽这狗血的起名。然而当这件事与自己在意的人有关的时候，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将那张照片点开，来回缩小又放大，仔仔细细看着郁月生那张清冷的脸，好像有在月色之下温柔不少。
可是他刚将照片退出来，往下翻的时候，就看到那些讽刺的评论——
【卧槽！两男的？】
【呕！请赐给我一张没看到这张照片的眼睛。/洗洗眼球.jpg】
【又是这个齐倦？上次不是和那池隐闹在一起，怎么还没被开除？】
【可惜这两高颜值，随便分一个给我啊喂呜呜呜。】
风吹得一身薄汗都凉了个彻底。
齐倦冷笑了一下，将所有骂自己的回复挨个点了赞，又将页面又往下翻了翻。
那些评论里面也有少部分是站在他们这边，表示理解地说：
【没觉得有什么，洗洗睡吧大家。】
【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没错吧，但还是觉得这个年龄段更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希望每个小孩都能得到爱呀。一只学姐飘过~！】
胃里在绞痛不已，齐倦狠狠咬了咬指骨，有些嘲不出来了。
他飞快截了一张图，将后脑抵在墙壁上，出神地看了看远处。天色红得像是血的颜色一样，那浓郁的色彩快要流淌下来了，也有飞鸟在快速掠过。
没过多久，他听到清脆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应该是茶杯摔掼在地。
校长吼了一句：“出去！”
以前梁校长都是说滚出去。没想到隔着门，还去了最脏的一个字，齐倦却感觉自己第一次被他骂到心里去了，从里往外都在溢出愤怒和羞愧。
他站起身来，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是秋日薄薄的冷雾，而他却像是浑身都带着点热气似的，站在一束泼洒而来的霞光里。
因为背着光，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不好相处。
梁校长显然被震惊了一下，继而是更多的愤怒：“你还好意思过来！”
齐倦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了郁月生身边，哂笑道：“为什么不好意思？”?
梁校长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用手点着桌面：“你知道你们做了什么，真恶心。我教书20年就没遇到过你这样品性如此恶劣的学生，现在还要连着你们班主任陪你疯。”
郁月生尚是站在原地，压低声音对身边人说：“你先出去。”
“恶心吗？”齐倦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澄清一下。是我在喜欢这个人，是我想要追求他。”
他抬手揽过郁月生的肩膀，将人扣在怀里，戏未做足般：“像这样。”
近得能听见彼此间胶着的呼吸、心跳。怀里的人推了他两下，而他偏过了头就开始狠狠吻着郁月生，把对方的字字句句都吻回在唇齿。
这只小狼崽就像是做足准备过一般，唇间满是吃过果糖的甜腻味，漫开的橘子汽水味恍同雨后露水滋长了山野间的新芽。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工夫把糖果推着老师的齿缝往里送。
后颈处被微冷的手稳稳扶住，浑身都被抵在薄削胸膛里，郁月生第一次听到那只崽左心房处如此急促的心跳，还有耳际传来的微微喘息的声音。
明明他也不似表面那般镇静。
而在错乱的鼻息间，却是贝齿突然咬了下来。
“嘶——”郁月生抬手就去推齐倦，偏他现在这般胳膊被压住，完全借不上力，头脑里也轰然一片空白。
他将手指握得紧紧的，羞耻的薄红也顺着颈部蔓延而来。
“够了！都敢闹在我面前！”梁校长错愕地几乎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他当场冲出来去掰齐倦。
郁月生快要喘不过来气时，才感觉自己失了禁锢。
他抬起头，就看见靠在墙上的那人弯着些腰，手环在腹部脸色也惨白惨白，懒洋洋扯着笑时，莫名带着些病态的美感。
齐倦倚着墙，随口吐掉口中的糖，又抬起手背擦着唇边洇染的一抹薄红：“太特么难弄了。”他冷笑了一下：“他就这样推开我咯，上次也是。可惜梁校长你也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郁月生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的，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齐倦……”
被挑衅的那人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桌上剩余的一只杯盏砸过去：“滚出去。育明已经容不下你了。齐倦同学，从今天起校名册上再也不会有你的名字。我正式通知你一下，你，被开除了！”
即便是说完了话，梁校长还是把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得发抖。
“好啊。”齐倦看了看地上盈着热气的茶水里尚嵌着碎瓷盏，与郁月生擦肩而过时，嗓音含笑道，
“老师你小心点哦，别踩到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