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是昏沉的。
哮天犬守在屋门外，望着天空发呆。
一只狗在望着天的时候应该想些什么？
他的眼里映着灰蒙蒙的天色，心里在回味昨晚的那一顿丰盛的晚餐。
昨日的晚餐里有一锅炖得很香的炖肉。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思索着该怎样恳求铁传甲再多做几次这样美味的炖肉。毕竟等到回到天上以后，再想要下凡来找他们吃喝一顿，可就会变得很不容易了。
他虽然已是一条两千多岁的狗，心中所想的事仍然比一个心思很重的凡人要来得少了许多。这是他的优点。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两千多年来，他才能一直呆在杨戬的身边。
哮天犬心里想起那肉汤的美味，想到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
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个生得很美的男人，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主人！”哮天犬猛地从地上跳起。
杨戬扶着门，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看着哮天犬，出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哮天犬道：“是。”
杨戬道：“其他的人呢？”
哮天犬道：“全都出去了。您的伤势怎么样了？”
杨戬道：“不妨事。你可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哮天犬道：“铁传甲刚出去不久，说是要再买些伤药回来。另外那两人一大早便出去了，好像是去找人。”
杨戬点了点头，在廊边的长椅旁坐下。
哮天犬赧然道：“他们临行前商量说要去的地方有些妖气，需想好计策，这事被我听见了。我本想跟着去的，只是他们说担心护不住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将我带上。”
杨戬道：“你没了法力，要是跟去，只会给他们平添许多麻烦。”
哮天犬咬了咬牙，道：“可是，倘若他们遇上了什么妖物……”
杨戬打断他的话，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哮天犬呆了呆，道：“啊？”
杨戬缓缓道：“李寻欢挂在身边的那枚玉佩中，曾封入了我的一道法力。若有人打算用法力对他们下死手，他一定会后悔。”
这件事莫要说哮天犬，就是李寻欢也全不知情。
哮天犬欢喜了起来，道：“主人真是算无遗策！”
杨戬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很喜欢他们？”
哮天犬猛地点起了头。
杨戬看他头如捣蒜，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又道：“看来你和他们相处的不错。”
哮天犬长长伸了个懒腰，嘿嘿笑道：“还不错，毕竟他们都是些好人。”
杨戬凝注着他，缓缓道：“那么，若要教你一直留在这，过这样的日子，怎么样？”
哮天犬摇头道：“不，他们虽然待我很好，但我还是更想念在天上，有法力的日子。”
“也好。”
杨戬摸着哮天犬一头乱发，好像淡淡笑了笑。
哮天犬眼巴巴望着他，道：“主人，咱们什么时候能去将法力拿回来？”
杨戬道：“再等一段时间。”
哮天犬叹气道：“魔礼海他们兄弟四人当真混蛋。咱们平日里也没怎么对不起他们，却没想到他们竟要趁着您被打下凡，没了法力，想要害您的性命。”
杨戬冷笑了起来，道：“这几千年想杀掉我的又何止他们几人。当日天庭便没能杀掉我，反将九只金乌折在我手中，三霄师叔们布下的九曲黄河阵也未能使我丧命，就凭他们，想要我的命，还早得很。他们不会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他说话时的神态仍然冷淡，在那字里行间却显得掩盖不住的傲气逼人。
哮天犬丝毫也不曾怀疑这件事，只拼命点头道：“没错！等到拿回法力的那一日，不需您来动手，我先替您教训他们一顿。”
他又道：“咱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杨戬道：“等到我背上的伤养好。”
他的脸色仍然是苍白的。
哮天犬的眼睛看了看他，眼中神情忽然忧虑了下来，道：“您昨天流了那样多的血，又没有法力护身，一定伤得很重。李公子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我，若是您起来了，要劝您多休息一会。”
杨戬道：“这伤势只是小事。我并不是因此才要等在这里。”
他眼中的光芒闪动，轻抚着哮天犬的脑袋，喃喃道：“只是我欠了一笔绝不该欠下的债。”
“之后要怎么办…我已经想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了最后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哮天犬眨着眼睛瞧着杨戬。
他当然没有听明白，只是他知道，杨戬若是有心想要他明白，一定会明白的说给他听的。
杨戬沉默了半晌，果然又开口道：“我来到这里的事，逆天鹰尚不知晓。她这几日定会来这附近寻我。你去这屋子的西北面，盯着一些她的消息。”
哮天犬得了命令，顿时精神起来，道：“是！”
他三步两步冲了出去，廊边只剩下杨戬一个人。
杨戬的目光看向远方，看向院中的几株梅树。梅花尚未绽放，黑褐色的枝丫上一眼望去依然是光秃秃的。
哮天犬的脚步声已消失在远处。
寒风卷着落叶从院中吹过，响起细细的风声。
岂止这院中，就是这世上，好像也突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而杨戬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
太阳将要落山以前，李寻欢终于赶了回来。
他原本正专心与阿飞说着话，但当他一走进院子，就吃了一惊。
他的确应该吃惊的，因为他看见杨戬只穿着一件单衫，坐在正对着院门的地方。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脸上。杨戬脸色苍白，却好像对这寒冷浑然不觉。
阿飞瞧着李寻欢急匆匆地赶了上去，将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给杨戬披上，又皱着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在门边停了一会，扬声道：“大哥，我先回屋了。”
李寻欢回过头，歉声道：“你先回去吧。捉人的事，等我与杨戬商议完，再去找你。”
阿飞会意一笑，已经溜了出去。
杨戬道：“你要与我商量什么？”
李寻欢又将目光望向他，道：“我本来有事要找你商议，现在却只想跟你谈一谈眼下的事。”
杨戬怔了怔，道：“什么事？”
李寻欢道：“你还在养伤，怎么能在这样冷的天里，坐在这里等我？”
杨戬又怔了怔。他道：“除了等你，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李寻欢道：“但你也绝不该穿的这样少——你不冷么？”
他拉起杨戬的手。
那只手冷得好像冰。
杨戬缓缓摇了摇头。
李寻欢叹道：“你不觉得冷，自然不会多穿的。而你没有事情可做，才会来这里等我。若我要问你，你是不是会说，在我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我早该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杨戬望着他，突然微笑了起来，道：“你已能自己将自己说服了，免得我再说一遍，这很好。”
“你堂堂清源妙道真君，怎么能和我一个凡人耍赖。”
杨戬道：“你何时见过几个耍赖耍不过凡人的神仙？”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道：“好吧。在这件事上，我的确说不过你。因此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李寻欢道：“我的办法便是——”
李寻欢说话时仍在叹气，但当他说话说到一半，忽然弯下身，将杨戬从长椅上抱了起来。
杨戬被他吓了一跳。
他猛地瞪向李寻欢，脸上已不再是那冷淡自持的神情，脸也涨得红了。但他生怕将这屋中的其他人惊动过来，只能拧着声音道：“你……这根本不是什么办法！——放下！”
李寻欢本来不该在这时候笑的。
但他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道：“我不放下，这就是我的办法。等到下一次，我看见你再穿的那样少，坐在那里。我还是要抱你进去。只是到了那时，会看到你的人，可能就不一定只有我一个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抱着杨戬走进了屋里。
炭炉内的火已燃起。
李寻欢将一壶水架在了火上，回头看向杨戬，道：“你还在生气么？”
杨戬正坐在床上，皱着眉望着堆积在身边的许多棉被。他冷哼道：“我若要连这种事都生气，早已经被你气死。”
李寻欢笑着道：“好极了。等铁传甲回来，我再让他送一些御寒的衣物过来……”
他本想多问一句杨戬在衣物上有没有什么喜好，但又突然想起那虽然装饰的气派华丽，却住着并不舒服的真君神殿，心中暗自下了定论，这些事还是不要去问杨戬来得好。
于是他止了话，走到杨戬身旁坐下，道：“该来说一说，我打算与你商议的事了。我想你一定是想要知道的。”
杨戬道：“你是说，你们今日去寻的那探子？”
李寻欢凝注着他，道：“这件事暂且往后放一放。我想告诉你的是，今日我与阿飞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刘彦昌和刘沉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