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征先生如往常一般迈进书斋中,拿起书本的同时,眼睛习惯性的往下面一扫,“高宝今天怎么没来?”
提名站起来行过礼道,“回先生,他可能是路上耽搁了,稍后就到。”
明征先生觉得宝哥儿不是迟到早退的人,想必他一定路上有事耽搁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提名和元宝对视一眼,低下头开始看书,他们等过了中午,等过了下午放学,依旧不见宝哥儿的身影,两个人在集市路口分道扬镳,金元宝泄气,“怎么婶子也没来啊?不会是寿姐有什么不好吧?”
赵提名摇摇头,“别胡说,能有什么事情,兴许明天宝哥儿就来了呢。”
金元宝点点头,“你说的对,应该往好的方面想,等明天宝哥儿来了,我一定要让他把寿姐福姐带我家吃饭去,我娘都快念叨的我耳朵起茧子了。提名,那我走了啊。”
赵提名点点头,两人各自家去。
第二天又是如此,早上依旧不见人影,提名看着宝哥儿空空如也的座位,心也跟着提起来了,莫不是真让元宝这张乌鸦嘴给猜中了,寿姐真有个不好了?
到了下午,他们正上着课,突然一队官差闯了进来,面色不善的追问,“哪个是赵提名?”
民不与官斗,明征先生虽然有几分书生意气,但是活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然也懂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考一腔正气解决的,他谦逊的行书生礼,“在下是朝安二十一年的秀才,请问各位官爷到这书斋之中有何贵干啊,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那官差二话不说的亮出刀架在明征先生的肩颈上,“别废话,我再问一次,赵提名是哪个?”
赵提名害怕的低下头,金元宝担心的看着赵提名,两人现在心里除了害怕,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明征先生气的脸红脖子粗,身体不住的颤抖,不是吓得,是气的,指着那官差怒声喝问,“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官差冷笑一声,“我代表的就是王法!”
看着明征先生也不像识趣的样子,他刀指坐着的学子们,“最后问一遍,哪个是赵提名,要是自己不出来的话,”他抓起最前排的一个学生,刀放在了他脖子上,“我就杀一个……”
明征先生推开那官差的手,将吓哭的学生挡在自己身后,挺起胸膛对着刀尖,“休想威胁我的学生……”
“好,那就拿你开刀!”那官差冷哼一声,不屑一笑,一个反手,那刀身就朝着明征先生的脑袋削去,于此同时,一声惊恐的声音响起,“他是赵提名。”
官差停了离明征先生只有寸许的刀,侧头看去,说话的那个小子正指着一个和他同样站起来的瘦弱小子,赵提名脸色苍白的道,“我是赵提名,不要伤害我的师长和同窗。”
官差二话不说,上前粗暴的抓了赵提名就走。
金元宝和明征先生跟了出去,却被官差粗鲁的推了回来,还给明征先生重重的一拳,金元宝看见他们的斋长躲在自己的书房不吭声,悄悄的躲在窗户后面看,他气的回学堂狠狠揍了乌善一顿。
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乌善咧着嘴笑,“怎么着,恼羞成怒了吧,忘记你和高宝,赵提名两个人是怎么欺负我的了?看你没了高宝护着你,你还能厉害到几时,你要是跪地叫我一声乌善大哥……”
还不待他话说完,金元宝的拳头又落在他的脸上,“让你嘴贱!”
乌善的眼神冰冷,毫不在乎的擦去嘴角的鲜血,竟呵呵笑了几声,“你还不知道吧,昨天高宝家闯进了一群官差,没多久,他们家就起火了,估计高宝和他那个做馄饨的阿娘已经葬身火海了。”
金元宝的拳头突然停了,他再顾不得打乌善,飞快的跑回家找他爹去了,宝哥儿家里出事了,寿姐福姐呢?婶子呢?提名被抓走了……
当金老爷被自家婆娘一路揪着耳朵到了县衙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金元宝.
站在门口的衙役平时可没少受他的孝敬,但是也没让他们进去看提名,还冷着脸不住的催着他们快走,甚至举起杀威棒挥动,差点打到哭的眼睛都肿了的元宝脑袋上。
这惹火了金老爷,在门口大骂:“什么东西,平时拿钱的时候满口应承,现在动真章了,就开始耍官威了是吧,我今儿倒是见识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快。”
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张衙役抓住他不断挥舞的手,拉到了衙门台阶下,“金老爷,赶紧带着妻儿赶紧走吧,再晚了你们一家也要被关进大牢里了。”
金老爷半信半疑的看着张衙役,见他严肃的点头,拉起自家婆娘和元宝的手立马的往回走。
“站住!”一声冷喝,金老爷感觉身后疾步走过来一队人,并听问,“什么人,在此喧哗,可是与叛贼有所瓜葛?转过头来。”
金老爷带着妻儿缓慢的转过头来,金夫人明显的感觉金老爷手心濡湿,别说夫君害怕了,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这些经商的呢,她自己也腿肚子打抖,面上强装镇定罢了。
张衙役笑容满面的谦卑迎上去,“大人,是我的妹婿,两口子发生了一点矛盾,妹婿吵着要休妻,这我能让吗,这个浑人竟然当街大吵大闹起来。”
闻言,一直低垂着头的金夫人猝不及防的狠狠的扇了金老爷一巴掌,“你竟然要休妻,你可别忘了,你经商的钱都是我的,你是入赘到我家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从你入赘到我家我对你怎么样。给你娶了九房姨娘,我可曾说个不字儿?你倒好,为了一个寡妇,我不同意她进家门,你就要休了我。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要休了我,而是我要休了你……大人呢,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说着金夫人就牵着脸上挂着泪条的元宝跪在了那问话的大人面前,求他做主。
大人的眼睛在被打懵的金老爷和有几分骨气的金夫人之间来回觑寻,始终不做声,众人就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度秒如年。
这一番唱念作打径直将金老爷给打蒙了,实在是夫人所说确有其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夫人此举是糊弄那位大人,还是心理真如这般所想,在张衙役看来,金老爷的样子竟有几分悔悟的真情实感。
他觑着大人的神色,却被那位大人捕捉到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完了,听县令大人叫这位大人为威武将军大人,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应对的是文武百官,想必他们这点子小把戏在他眼中跟小儿把戏一般,透明的很,完了,今天要被金老爷坑死了。
谁料那位大人冷哼一声,张衙役心道完了完了,他算是完了,只听那位大人道,“在我梁朝竟然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本官倒要亲自审上一审。”
话音刚落,张衙役眼看着乱哄哄的将金老爷和夫人抓了起来,自己就想脚底抹油,以为无人注意他,却不曾想到,一声冰冷的声音叫住他,“大舅哥,你往哪里去啊,你的妹子和妹夫已经进去了,你不跟进去瞅瞅?”
张衙役哈着腰转过头,就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明明这么好看的人,剑眉星目,二十四五的年纪就已经有通身不凡的气派,就是一张脸无半点血色,更让人觉得如地狱中的修罗鬼煞,说出来的话同样让人不寒而栗,“属下这就进去。”
话音刚落,将军身后的两名下官马上来擒张衙役,张衙役挣扎,“属下自己进去就行,不劳烦二位大哥。”
任凭他说什么,那两位都不为所动,将人拖着进了衙门。
等张衙役被丢进了大牢里,看见挤在一堆的金家人和赵提明以及赵秀才,不由的扯了嘴,“这回你们有话可以慢慢说了,要是再有话,就得在地下说喽。”
一时间金老爷和金夫人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的没有再开口,只有金元宝十分担心赵提明,关切的看他有没有受伤,赵提明却着急地的问,“你们怎么进来了?”
张衙役坐在另一侧,冷哼一声,他没有打金老爷已经算仁慈了,就为了贪图那点子酒钱,事到如今,自己竟要为此丧命,真真是太不划算了……
只有不明白真相的赵秀才不甘的抓着牢门,朝外面不断的叫嚷,“我乃秀才公,你们这样贸然把我抓过来,不怕县令大人责罚吗?县令在哪里,我要和他说话……”
一双整洁干净的靴子迈下楼梯来,一直走到他们这间牢房门前停下脚步。威武将军看着他们几个人道,“只要你们招出镇北王嫡子所在,我就饶你们不死,放你们家去。”
赵秀才瞪着圆眼睛,梗着脖子,“你胡说什么,我等哪里认识什么镇北王的嫡子?快快放我出去,我乃秀才公,要是被县令大人发现你私自将我扣押,轻则削官,重则发配……”
威武将军冷哼,“镇北王嫡子高宝啊,你子最要好的同窗,秀才公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吗,听闻你子还在他家交了伙食费。”
此话一出,赵提名和金元宝相交得手紧了又紧,他们从不知宝哥儿居然是逆贼镇北王的嫡子,那福姐寿姐也是逆贼的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