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以惜看着满身疮痍的侠客，一时竟不知道该触摸他的何处。
心脏紧紧的揪着，无数个声音斥责，是他把侠客带到这里来，害他变成这样。
他不该带他来的。
“虽然暂时死不了，但是再不解毒就危险了。”艾凡用饮用水把糊在脸上的血液冲洗掉，看着侠客脸上的伤口，咬牙道，“我们必须赶紧出去给他注射血清。”
艾凡的提醒一下子点醒了卫以惜，他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侠客身上的伤口，将他抱起，“哪里有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孤身在外漂泊起了作用，艾凡这时候竟然格外可靠，他指挥着小白先出去探路，转头对卫以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别担心，一定没事的，我们先出去。”
虽然还有一些没有洗掉的蓝色糊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虽然有时候真的不是很稳健还格外怕鬼，但作为伙伴的这句话，在这个时刻，真的格外令人安心。
卫以惜咚咚跳个不停，马上就要窒息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下来。
……
在一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阳光透过微风吹拂的窗纱，温柔的照射在躺着床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做什么噩梦，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宛如在轻声哭泣，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的面前，轻轻的按压着他的紧皱的眉间，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少年不安的反应逐渐减弱，最后再次陷入深深的沉睡。
正巧，一个人拉开门进入了病房。
艾凡提着刚买的喷香的饭菜，对着卫以惜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肩膀的小羽鸠也弱弱的叽了一声，似乎是重复一遍主人的意思。
卫以惜缓缓从床边站起，跟着艾凡走向病房外。
两个人坐在走廊外的横椅上，打开饭盒准备吃饭。
“不行不行，饿死我了。果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艾凡感慨了一句，打开饭盒就大快朵颐起来。真真展现了一番残暴的吃法。
相反，卫以惜则没什么胃口，他想着侠客被摘除的左眼，又想起最后拿到的那个纸条。
不能……再叫他们跟着一起冒险了。
眨眼间已经干掉大半碗的艾凡注意到身边人的沉默，迅速扒拉完最后剩下的两口，放下碗筷，道，“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卫以惜沉默不语，没有接这个话题，反问，“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
似乎一回想起来就颇为头疼，艾凡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是被一个东西拖进门里了嘛，侠客想要去救你，结果被那只大虫子给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勉强挡下了一只钳子，但那一看就不妙的尾巴马上就要蛰上他，我其实本来可以叫小白帮你的，但是那边情况更要紧，我只好让小白原路返回去挡虫子的尾巴。”
“但是力道太浅了。”艾凡回想起那一瞬间，自责跟愧疚涌上心头，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也或许是那虫子临死前的最后一击太拼命了，小白只勉强打歪了它尾巴的方向。”
说到这里卫以惜就明白了，本来袭向喉咙的尾针被打歪，于是划破了侠客的左眼。
“抱歉。”艾凡对他道。
卫以惜摇头，“多亏你才救了侠客。”
“但是后来为什么那只蝎子？”
既然那是最后一击，那为什么他再进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暴力击打的大坑，还有那满屋的蝎子血。
听到这，艾凡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卫以惜静静等他整理好思路。
“你那扇门关上之后，侠客就像是换了个人，我没看清楚他具体做了什么，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电了一样，浑身覆盖着一层像是强化系才有的气。”
“强化系？”卫以惜疑惑道，侠客明明是操作系才对。
艾凡点了点头，“像是印证我的猜测，他放弃了一切武器，徒手就把压在他身上的虫子给打飞了，然后……”
那画面再次回想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他一拳就把那虫子的外壳给打碎了，拳头透过外壳直接捣进了肚子，然后那虫子像是一个气球一样爆开，腥臭的血溅的满屋子都是。”
“但那虫子死了他也没有停下，一拳接着一拳，像是扔破布一样，从这个角落揍到那个角落，他仿佛把那虫子当成杀父仇人一样，把剩下的残骸一节一节打碎捣烂，那外壳碎裂的声音听得我都浑身发毛。”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的聚焦点都没有。”
说到这，艾凡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一个阶段的结束。
“再然后，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他一下子瘫了下来，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我就那么愣着看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爬起来，却都未果。”
“他似乎也是感觉自己到极限了，却还是强撑着挣扎，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想要阻止，”艾凡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如你所见，被他抓起地上的烂肉糊了一脸。”
卫以惜感觉呼吸有些困难，“那他想要做什么？”
艾凡叹了口气，“他站不起来就只好爬，一点点的爬到了关住你的那扇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锤了那扇门一拳，就晕过去了。”
“……”
喉咙里仿佛噎了一个东西，难以下咽，却又吐不出来，憋在胸口，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真是太好了，你没事。”艾凡笑着道，“不然我又要后悔到哭了。”
卫以惜呼吸一滞，没有回应。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拥有真正会珍惜自己的人，认识到这一事实心情会变得这么沉重。
沉重到，要把他压进到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直以来在心底坚持的，从未动摇过的目标，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逐渐崩坏。
……他做出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等等。
卫以惜睁大眼睛。
他刚刚在想什么。
不行，不行。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回家，然后履行跟父亲的约定，守护父亲跟母亲挚爱的孩子直到死去，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怎么能对这个产生疑问？
他这样怎么能够对得起去世的父亲和母亲。
内心强烈的谴责令他坐立难安，他一下子站起，在艾凡惊疑的目光中，大步离开，扔下了一句，“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