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伯，快啊，这里。 .”天色已晚，府里的下人也都入了睡，留下守夜的，也都是推三阻四，找借口不来，珠儿求告无门，找到了老管家关伯。关伯在周家待得时间最久，从周老太爷开始关伯就已经在伺候周老太爷了，周老太爷故去后，他就伺候周老爷。后来因年事已高，周老爷就没让他继续伺候，反而让他在周家养老，好像说是当年周老太爷临死前说的，不准亏待关伯，这事连吝啬的周铸都没吭一声。
关伯一听珠儿所说，当即就喊了两个护院家丁一起过来。
“小丫头啊，我也想快啊，你别拽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让你这么拽着走，老命都要搭上。”关伯跑得气喘吁吁。
“这……大小姐呢，大小姐！”
等关伯、珠儿赶到，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饶是关伯在周家这么久，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满地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周岚受伤了，衣衫凌乱，发髻也散了。她用血淋淋的双手，抱着年幼孩子的尸体，不言不语，一动不动。而她的旁边，这个猥琐的中年貌丑男子孙有财倒在了地上，一支金钗深深地刺入他的后脑中。
“大小姐。”珠儿哭得跪在了周岚的面前，“奴婢来晚了，奴婢来晚了……”
周岚抬起头，好像是解脱了似的，脸上面无表情，很平静，但是平静的可怕。
“他死了。”
简单的三个字，就交代了这件事。
关伯被吓得站都站不稳，死了，孙有财死了，大小姐杀人了！
这可怎么办！
“你，快去通知老爷，让老爷赶紧过来。”杀人可不是小事，即便孙有财是个无赖，可也不能就这么死在周家。关伯走在周岚面前，扶起她，“大小姐，莫怕，都过去了。”
周岚目光空洞，哀莫大于心死。
年幼的孩子不吵不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周岚的怀里，关伯心中一个不祥的预感，他伸手去探这孩子的鼻息，果然，小小姐也已经断气了。
作孽啊，这么小的孩子！
关伯老泪纵横，“大小姐，您别吓老奴啊，您还年轻，为了这么一个无赖，您不值得啊！”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她的雪儿死了，她活下去的依靠死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周岚似傻了般，抱紧了孩子，孙有财找上她，无非是因为她是周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果她不来周家，如果她带着孩子去了别的州县，或许她的雪儿就不会死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周老爷这才刚躺下，就听到下人万分紧急地过来禀报说大小姐出事了，于是他披了件外袍就过来了。
周老爷这边十万火急，周夫人和周公子周铸也不聋不瞎，动静这么大，都同时朝周岚的屋子赶过来。
“你这个妹妹啊，就是个灾星。”周夫人之前的怒火还未退，现在一提到周岚就头疼。
啊……！
周夫人平日养尊处优的，哪见过死人，这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孙有财，吓得尖叫起来。
周铸也被吓得不轻，接着说风凉话道，“好妹妹，刚刚我们还在商量着怎么解决孙有财这个无赖，呵呵，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帮了我们周家一个大忙，出手直接杀了他。最毒妇人心啊，连亲夫都敢杀。”
周老爷一脸沉重，“岚儿，这可是人命官司啊。”
杀人者，偿命。
周夫人和周铸的反应，周岚一点都不意外，但周老爷的冷漠，周岚却是心寒。
“爹，雪儿死了，您不来看看吗，您的外孙女死了。死了，死得好啊。若是她活着，日后长大旁人问起，你爹是什么人啊，她该怎么回答，呵呵，告诉她，她的存在是因为她爹花钱买了被拐卖的娘，她的娘被迫生了下她，而她的爹，是个终日无所事事，粗俗卑鄙的无赖。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现在走了，也是她的福气。来世，她就可以再投胎个好人家，她的爹娘会爱她，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舅父会疼她，她会很快乐……”
周岚自言自语，她的声音悲凉，而这种悲凉，让一向刻薄的周夫人也心里发酸。
周老爷叹气。
“我就不该活着，三年前，我被绑架的那天，我就该和荷花一样，以死保住我们周家的清白。是我，毁了我们周家的名声，是我，呵哈哈！”周岚讽刺的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疯了，她这是疯了吗。”周铸被这样的周岚吓到了，原本训斥、辱骂她的话，在这个时候再也说不出来，对于一个疯女人，他还能说什么。
“老爷，夫人，大公子，老奴求求你们，救救大小姐。”关伯于心不忍，大小姐周岚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情都好，可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好端端的流落到乡野荒村，被一个无赖侮辱，回到周家，还要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连周家人都不理解她。
“关伯，不用求他们了。”求也没用，周岚心中明白，与周家，保住名声才是最重要的。爹或许是疼她，但不会疼到，牺牲整个周家来救她。
周岚看着沉睡中的女儿，对周老爷道，“女儿能不能最后求您一件事，好好将雪儿葬了，我的雪儿怕孤单，您要多给她烧些玩偶陪她。”
周老爷不敢面对周岚悲凉的眼神，“雪儿是我的外孙女，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周岚，你现在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周家怎么说得清。”周家一晚上死了两个人，官府问起来，周家会很麻烦，周铸听周岚说话不对劲，忙着急道。
周岚冷笑，“放心，等天亮后，我就去县衙自首，此事与周家无关，我不会连累周家。”
周铸听到周岚揽下所有事，还将此事与周家撇清，就假惺惺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个，雪儿也是我的外甥女，小小年纪就夭折，我这个当舅父的，会给她找个风水宝地，还会给她烧一大推的纸人去地下照顾她，妹妹，你安心去吧。”
“大哥，以后不要打嫂子了，克儿也大了，他会看在眼里的。”周岚一语双关道。
周铸一愣。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余殃。爹，这是小时候您第一次教我练字，写的第一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女儿不明白，我们周家到底是积善，还是积不善，琴儿误入歧途而致身死，我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呵呵，我们周家现在还剩下了大哥，我很好奇，将来大哥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周岚双眼赤红，却是凌厉无比。
周老爷、周夫人、周铸被她说得害怕，如今的周家，仿佛就是笼罩了一个阴霾之下，怎么都散不去。
晚风悲鸣，只留周岚悲怆凄凉的大笑，响彻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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