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的眼神冷得吓人，语气沉重了些：“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成州哀鸿遍野，朝中那么多臣子，最后却轮到你和太子去！”
怎么都不该谢君楼和萧夜辰去的，若是一遇到什么事，都推给皇子和皇亲贵族，那还要那些臣子干什么？
谢君楼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淡淡地道：“谁去都一样，好歹我也是有过经验的，总不能让没经验的去送死吧。”
光是瘟疫两个字，都能让人闻之色变的，朝廷里的那些臣子，哪个不贪生怕死啊，更何况成州瘟疫，还是江南瘟疫变了异的！
谁能不怕？
“与其见他们互相推诿，倒不如我和太子亲自去。”
谢君楼的眸色已经沉淡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最起码，我能保证自己尽心尽力，太子为了江山，自会尽全力，若是换成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他们要怎么敷衍。”
燕明殊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出于私心，她是不想让谢君楼去的，可出于家国大义，谢君楼必须要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无言。
谢君楼将燕明殊拉到身边来，捧着她那张发白的笑脸，缓声笑道：“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只要压住了成州疫情，其他地方也就没事了。”
他生于皇家，受天下臣民的奉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拥有这样的尊爵荣耀，便该要去替帝皇分忧。
男人怜爱地揉着燕明殊的头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尚且都没有染上瘟疫，你便担心成这个样子，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人，他们的父母亲人又该是什么心情呢？”
“将心比心，我自然是要替陛下分担一些忧愁的。”
谢君楼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又是文和帝的疼爱下长成这个样子，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分担文和帝的忧患呢？
他该这么做的。
或许是燕明殊想的太悲观了，总觉得谢君楼这一去，会有什么天大的风险，她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她握紧了谢君楼的手，笑道：“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吧，陛下疼我、护我一场，我也该是要替他分忧了。”
“天高海阔非我所愿，我愿与你共生死。”
燕明殊眼眶发红地看着谢君楼，只要一想起他为她做的那些牺牲，她的心，就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半点不肯停歇。
当年死去的时候，她有多少恨、多少怨，都想要去报了。
可是恍恍惚惚回头，燕明殊才猛然发觉，若是此去身边没了谢君楼，她要这爱恨情仇，还有什么意义呢？
“傻瓜。”
谢君楼看着她宠溺地笑了，好不容易将她这颗心捂热，他该是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哪里舍得让她受苦呢？
她的心，是他永远的归路。
众人收拾好行装之后，便火速赶往成州。
谢君楼正靠在马车里假寐，燕明殊随手撩开帘子，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山脉，马车行驶得很是缓慢，因为昨夜才下了一场暴雨，道路有些泥泞，颠簸得很。
但这里，是通往成州的捷径。
燕明殊又看向了身边的谢君楼，那月白衣衫为这马车里，带来了无数潋滟华光，姑娘唇角忍不住上扬。
和他待在一起，心都能安定下来。
燕明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感觉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车夫在外面发出了一道惊呼声：“糟了！”
思绪被打乱，燕明殊忍不住蹙了蹙眉梢，一把掀开帘子看了过去，却见萧夜辰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快离开这里！”
“姑娘，是山崩！”
车夫迅速回头看向了燕明殊，暴雨过后，土质就变得稀松，他们路过的这条山坡，此刻即将发生山崩！
车夫用力一甩缰绳，正准备冲过去，却不曾想，脚下山路突然一阵抖动，导致马儿受到了惊吓，开始发狂。
马车内的谢君楼倏然睁开眼眸，一把搂住燕明殊的腰，带着她从马车里掠了出来，顺手拉住了车夫，将他们撤离安全地带。
山顶成堆的泥土断石滚落了下来，一下子就隔绝了燕明殊等人的视线，马车和马匹被那股攻击力，直接带着滚落了山崖。
好在只是毁了一辆马车，谢君楼和燕明殊就只能，挤到萧夜辰的马车里了。
金顶琉璃马车缓缓地行驶在管道上，一路向西，道路依然泥泞，但空气里的潮湿和闷热，让人越发难受。
越靠近成州疫区，空气就变得越发浑浊。
谢君楼依旧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双手将燕明殊的手，紧紧捂在一起，哪怕是睡着了，也舍不得放开。
而萧夜辰就坐在两个人对面，目光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脸色黑了黑，咬牙啐骂了一声：“尚未出阁，如此拉拉扯扯，有失体统！”
燕明殊坦荡荡地看着太子，矜贵高雅地笑：“不劳太子你操心，听说陛下给你和孙家姑娘赐了婚，又将高家的女儿给你当侧妃，太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话多半是嘲讽的。
不管是孙家这位嫡小姐，还是高家这位庶女，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是正室太子妃，一个是名门侧妃，更要命的是，这两家的女儿对太子来说，都有着很大的助力，轻易得罪不得呀！
高家的那位庶女被记在了高夫人名下，算是半个嫡出了，被高家塞给了太子做侧妃，也算是牵制孙家了。
不然，要是孙家一枝独秀，他日太子登基，孙家就成了太子的肱骨之臣，高家的努力，总不能就白费了吧！
“伶牙俐齿！”
萧夜辰冷哼了一声，气得脸色铁青。
不管是娶孙家的姑娘，还是娶高家的女儿，都不是太子的本心。
不错，萧夜辰是一下子就娶了两个妃子，看起来是齐人之福，但未来到底有多闹心，只有他自己明白。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燕明殊抬手掀开帘子，看到眼前情景，素来淡漠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因为洪水泛滥成灾，冲毁了许多良田，许多难民簇拥在一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甚至有些难民，不断用血迹斑斑的手指，去抠地上的泥土，想要找到一些能吃的草根，借此填饱肚子。
可要是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就只能靠那些土块充饥。
放眼望去，沿途的树木都已经被拔掉了外皮，地上寸草未留，都被难民们拔来充饥了，往往天灾和瘟疫过后，饥荒就成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腐朽气味，尸体到处可见，无人收尸，也无法收尸。
赶车的车夫发出了数道叹息声，燕明殊心里忽然一阵窒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掀开帘子的手，也僵硬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