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黛穿越过多个世界，人性人心也算见过不少，虽有坏也有好，但她依然无法痛快地说出一句“值得”。
她只改变了个人的命运，对于整个世界的影响微乎极微，治标不治本，既成功也失败。
最近她时常会想，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这一切有意义吗？
她也想问赵怜怜一句，值得吗？
即便如此，景黛有句话仍不吐不快：“人间乌烟瘴气，所以我们就要躲得远远的，把一个个原本大好的世界拱手让人？”
客厅内又是一静。
世间男女皆有定数，女鬼多了，女人就少了，而与此同时，男鬼与男人却在不停地周转着，甚至占用了不少女鬼自愿放出的，本该生而为女的名额。
见众女鬼神色各异，景黛又问：“小花，你为什么要投胎？”
小花已经不哭了，想也不想便道：“因为我还没完整地活过一次。”
艳鬼忽然道：“怎样算完整？”
小花对艳鬼又敬又怕：“念书、上大学、读硕士、读博士……嗯，实在考不上就算了，然后拥有一份工作或事业，恋爱、结婚、养猫，再生个小孩儿……每个阶段我都想经历，每件能做的事，我都想去尝试，不论结果如何。”
“不结婚生子就不完整了吗？”艳鬼笑容隐去些许，艳丽变得严厉。
贞娘忙揽住小花，叹道：“阿艳，你明知小花不是这个意思。”
艳鬼是在丈夫为婆婆所迫休妻之后，不久便被家人许配给别人，她不愿成婚，于是投湖身亡。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景黛想起赵怜怜不久前对艳鬼说过的一句“管好你自己”，适时地开口：“敢问一句，‘艳鬼’并不是姐姐生前的名字吧？”
“名字算什么，死后没多久我就改了。”艳鬼浑不在意道。
王子俊弱弱地张了下嘴：“爸妈取的名字也能说不要就不要……”
“你爸妈给你订下的婚约，你不是也不想要？”艳鬼面不改色地反驳，看都没看王子俊一眼。
景黛继续笑问：“那姐姐可还记得自己生前叫什么？”
艳鬼顾盼生辉地看向景黛：“刘兰芝。”
景黛：“……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与此同时，贞娘也为艳鬼解释道：“她和她夫君焦仲卿，生前虽已不是夫妻，却因相约共死，殉情后又经两家同意，以夫妻之名合葬，故而缔结了阴婚。因为他二人都是自愿，所以不存在过错方，即便能离婚，恐怕也……”
景黛转眸寻觅了一眼：“那……”
“我们早就分居了。”艳鬼话音刚落，就有鬼敲响了客厅敞开着的门：
“阿艳，是我。”
艳鬼循声望去，熟稔道：“你怎么来了？”
一身穿雪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的学究派男鬼，把一个年轻男鬼引进客厅，无奈叹道：“阿艳，这是第多少个了？他们找不到你，每次都来拜托我。”
贞娘告诉景黛：“焦仲卿。”
景黛指了指另一个年轻男鬼。
贞娘回答：“前男友。”
来地府一趟，景黛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坐在景黛旁边，接受到以上讯息的王子俊也一脸震惊。
小前男友甜甜腻腻地纠缠了艳鬼一阵：“姐姐，我不要分手，我也不去投胎了。我愿意留在地府，永生永世陪着你，你别跟别的鬼交往了，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艳鬼笑道：“你真可爱。可是永生永世，你做不到的——没有一个男鬼能做到。”
小前男友不服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我可以用行动证明！”
艳鬼看向景黛：“确实，多年以来，不愿投胎的并不只有女鬼，男鬼也有这样的，比如因为喜欢同性而在人间遭到排挤的，在崇尚阳刚的世界里，长相、身材和行为都比较阴柔的，因娶不到媳妇，对高价彩礼无能狂怒，只能怨女人物质拜金和社会不公的，除了赚钱什么都没做，却自觉为家庭付出太多的。但是他们的数量太少了，而且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恨不得赶紧离开这匮乏又单调的阴间，回到缤纷多彩的阳间去。”
小前男友忙道：“我不是的。”
艳鬼道：“你这样的，我也不是没遇到过。一开始都以为自己情比金坚，一定能做到，把话说得太满，后来想投胎了，又好面子不肯承认，明明有投胎的权利，却要为了自己一时意气不停地放弃，慢慢地，情爱化作怨恨，心甘情愿变成不得已，曾几何时为了我留下，说得多信誓旦旦，等到为了我走不了的时候，就有多委屈，何必呢？”
“我、我跟他们不一样……”
“或许吧，但我不信。”艳鬼纤指按住小前男友的唇，“长久地留在地府是什么滋味，想必老焦一定告诉你了，你呀，还是乖乖投胎去吧。现在还能好聚好散，等以后成了怨偶，那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而且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不做固定的伴侣，只享受快乐，来去自由么？交往的时候，我有别的男鬼，你也有别的女鬼，不是吗？你不是同意了吗？”
“我反悔了，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你还想说，你跟别的女鬼都是做戏，对我才是真心。”
“而且你是我的初恋。”
“所以，你还想让我为你的第一次负责？你是不是认为，你这样清白单纯，比我交往过的那些浪子有竞争力多了，我应该更喜欢你，甚至会被你此刻的言行所打动，同意你的……嗯，求偶？”
“不行吗？”小前男友怯怯道。
艳鬼干脆摇头：“不行。”
小前男友终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王子俊还没消化艳鬼夫妻和这个前男友之间的关系，就忍不住了：“你这也太伤人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见了，还不能评价一句？”
“别光评价啊，说话谁不会，见义勇为才是真汉子。”
王子俊听出了艳鬼的嘲讽，理直气壮道：“这难道不是见义勇为？你还有丈夫呢，就跟别的男鬼鬼混在一起，还不止一个？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这么纯真的，说甩就甩，太不负责任了吧？渣男都不如你。“
“你是不如我——那你看到类似渣男的时候，说过这种话么？”
“……”
“你才不会说呢，你可能还会羡慕，因为这对于男子来说，是有魅力和能力的象征，就算你认可这样的是渣男，也一定认为他情有可原，只有这样，在你能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才能心安理得。你不是在为他们说话，是在为自己将来的一种可能性铺路。”
王子俊面色微变，目光游移了一下。
艳鬼继续道：“而同样的事放在女子身上，就是水性杨花，淫*荡贱*妇，是滥*交，是没有贞*操。只有当男子与女子性别互换，你才能发现不平。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的男鬼，很像一些女子被抛弃的时候？”
王子俊恍然：“原来你是被我们男的伤害过，故意报复呢。”
“都这样了，你都能找回自尊？”艳鬼笑得愈发妩媚动人，“怎么，女子有点什么选择，诱因就只能是男子？我们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么，我们做什么都要绕着你们转么？”
“我没这么说。”王子俊话虽如此，态度却显然不是。
艳鬼冷笑道：“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些：女子可以成为男子，男子也能变成女子。
“是我逼着那些男鬼来追求我吗？是我强迫那些男鬼跟我交往吗？你可知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男鬼拒绝过我，他们甚至比我更享受这种，没有婚姻、家庭制度束缚的生活。女鬼也好，男鬼也罢，大家都不要有太高的道德标准，这是阴间，我们是鬼了，不会有什么性*病、艾*滋，套*套都不用买了，我想摸谁的腹肌就能摸谁的，我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大家你情我愿，互不干涉，自由自在，男鬼们要是想自己玩，也不用灌*肠，不需要买润*滑*液了，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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